昨日刚听到那个消息的时候, 嘉宁确实被震了下, 然而过了一晚上,到底心里静了下来。不说她和三皇兄齐和的关系并不熟悉,不知道他为何会来找她,若真的是因为他说的那样因为自己出宫了没有那么多双眼睛盯着……
嘉宁看了眼窗外的天, “现在什么时辰了?”
“回殿下, 才刚卯时。”临秋掌着灯,今日她轮班。
嘉宁眨了眨眼, 卯时可是点卯的时间, 她忽然想到了昨日的苏于渊,笑了出来, “更衣,去苏于渊那。”
“是。”临秋行了一礼, 带着人便进了里间。
今日嘉宁穿的是一身杏黄色的齐胸襦裙,推开窗户的时候正巧窗外吹来了一阵春风, 不由得感慨起现在的天气确实已经暖和起来了。
路上行人的衣衫衣裙也步入了春装,看起来清爽了不少。
她的这个庄子离苏于渊那并不太远,马车哒哒的走了大概不过半柱香的功夫,就已经能看到状元府的大门。嘉宁掀起帘子的时候, 正巧看到苏于渊一身翰林院的官袍从府里出来, 看到她的时候还有惊讶和惊喜。
“嘉宁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苏于渊是真的没想到, 毕竟今日又不是他休沐的日子,他这还正准备要去翰林院点卯呢。
嘉宁笑了,向苏于渊伸出手, 声音带着点点的笑意和调侃,“昨日于渊说翰林院里有些不长眼的,想要替代于渊的驸马位置。今日恰好在宫外,干脆本公主亲自送准驸马去点卯啊。”
苏于渊听出了她调戏的意味,却本着有便宜不占王八蛋的原则,伸手握住了嘉宁的手。他并没有真的将自己身体的重量交到她手上,自己巧劲就上去了,然而他却并没有放开嘉宁的手。
她这次册封了正一品的镇国公主,显然一般的东西也不会真的约束了她。而自己又是她的准驸马,又为什么不抓紧机会培养感情呢?苏于渊笑了。
“谢谢公主了?”苏于渊笑眯眯的,完全不见刚才自己出门时的面无表情。
嘉宁伸手戳了戳苏于渊的脸颊,手感一如既往的好。她收回了戳他脸颊的手,“于渊你用早膳了吗?这里有些新做的糕点,要吃吗?”
苏于渊看到她完全没有反应过来自己的另一只手还被他握着,忍着笑并不提醒,“谢谢公主好意,已经在家里吃了些。”
嘉宁点了点头,自己拿起一块金丝红枣糕,然而自己都还没吃呢,就忽然看到了一个脑袋探过来叼了去。她睁大眼睛 ,伸手想要拍一拍自己有些吓到的小心脏,总算发现了那只还被苏于渊握在手里的手,不由红着脸瞪了他一眼,“于渊你不是吃了吗?”
金丝红枣糕并不大,苏于渊一口就叼进了嘴里,吃的腮帮子鼓鼓的,说话有些含糊“还可以再吃一点的。”
他意有所指的看了看嘉宁发现了却并没有挣开的手,心情更加的愉悦,甚至还端起了嘉宁面前的茶盏喝了一口,满意的收获了一个从脸颊红到耳朵尖的嘉宁公主。
嘉宁大概是属于那种一逗就脸红,但是逗过头了却像是打通了任督二脉一般,反过来能逗人的那种,她漂亮的桃花眼闪过漂亮的流光,“虽然于渊的谢流于表面,但是谁让于渊你是本公主的人呢?本公主自然要好生的护着。”
苏于渊被她那句‘本公主的人’弄得耳朵根发烫,然而心里却有些甜滋滋的。
马车嗒嗒嗒的走,嘉宁捏了捏苏于渊的手,问,“如果一个平日里和你关系一般的人,忽然上门和你说一个特别大的消息,可信度有多少?”
这指的就是昨日的齐和了,别说齐和是她三皇兄,其实甚至还没有和大皇兄齐旭来的关系良好。可以说,长这么大除了重大的宫宴和家宴之外,她几乎都没有怎么见过这个三皇兄说过话。
这让她真的很难直接去相信他。
苏于渊挑了挑眉,神色稍正,“嘉宁昨日回去的时候,那般晚了都还有客上门?”
嘉宁点了点头,说是客其实也没有太大的问题,“涉及的有点广,今日放衙后于渊去我庄子上一趟吧。”
苏于渊眨了眨眼,狭长的丹凤眼眼角上挑有些惑人,“好。”
路程本来就不远,这会儿又是马车在走,没一会儿就到了翰林院的门口。这个时间基本上都是官员,或步行、或坐轿子,门口忽然停了一辆宫里制式的女子用的马车确实吸引了不少的人的视线。
其中就包括了尚才良,他和苏于渊是同榜,并未能占到前三甲,却也是一榜进士。不得不说,确实和他昨天和苏于渊说的一样,自己家族的条件确实不错,也确实是嫉妒的想要取代苏于渊的准驸马位置。
他来的时候坐的软轿,下轿的时候正巧看到了这两宫里的马车。尚才良家族的条件虽然还算不错,却也并没有到能面见宫里贵人的程度,但是他想要做嘉宁公主的驸马,对公主的行头还是专门去了解过的,这会儿又怎么会认不出来?
他整理了下身上穿的六品翰林院编修的官府,摆出了自觉风度翩翩的姿态,想要给镇国公主一个好的印象,然而却在马车帘子掀开后瞬间收敛了笑容,整张脸显得有些狰狞。
苏于渊怎么会在镇国公主的马车里?!
这会儿有这个想法的人显然并不止尚才良一个,苏于渊随意的看了眼,忽然的换了一张从来没有在翰林院里用过的面孔,他柔和了自己的气质,笑的好看的几乎看愣了旁边的同僚,“嘉宁为了来送于渊过来专门起的这般早,回去记得多睡一会儿,莫要累着了。”
嘉宁其实也没抗住苏于渊的笑,她耳根红了红,却知道他这句话并不是说给自己听的,十分配合,“听于渊的,于渊记得放衙后来找我,我等你。”
她说的是放衙后有事相商,在其他人耳朵里却不那般想。
虽然苏于渊于琼林宴上就成了嘉宁公主的准驸马,可是一个虽然受宠但是在下一任皇帝不明的情况下,谁也不知道匆忙的和她绑在一起到底带来的是前途一片光明,还是直接就废了自己的仕途。
明眼人都看出了大皇子齐旭和太子齐衍之间的争夺,观望的也是在大多数。
然而现在不一样了,嘉宁公主不再只是一个徒有宠爱的公主,她是唯一一个出嫁前就被册封了正一品镇国公主的。而本朝上一个被册封镇国公主的,却是在确定联姻后出嫁时候册封的,那次联姻,为大齐带来了三分之一的版图。
不管下一任的帝王是谁,作为已经加封位比亲王的镇国公主,嘉宁已经算是一个铁定稳妥的极佳助力了,这又怎么会不引起别人的羡慕嫉妒?
本来还算是相配的公主和状元郎,转头就变成了贫穷小子一步升天,这让人怎么接受?
“臣尚才良参见镇国公主,镇国公主千岁金安。”尚才良到底是不愿意就这样放弃的,这可是能够让家里鸡犬升天的好事,怎么能够因为迟了半步而放弃呢?
他这个大礼行了下来,旁边没有认出来的也跟着就行了礼,“臣等参见镇国公主,镇国公主千岁金安。”
嘉宁端好了公主的架子,非常淡定的等他们行完礼,“起吧,本宫今日不过是来送于渊来点卯的,莫要因为本宫耽搁了。”
“是。”虽说是起身了,但是却并没有几个人这会儿进翰林院,一个个的将脚步放的极慢。
“那于渊也进去了?放衙后于渊去寻嘉宁。”苏于渊收敛了脸上的笑容,面上已经变回了平日里的冷静自持,然而眼睛里却盛满了都不容忽视的笑意。
“好。”嘉宁说着忽然看到了苏于渊头上,那根她送的黑曜石簪子有点歪,伸手将其扶正了些。
他自然的侧了侧身,确保该看见的都能看见自己握着嘉宁的手,才慢慢的松开,伸手摸了摸嘉宁的头,跳下马车,悠悠的往翰林院里走。刚才苏于渊故意就在车上一起受了他们的礼,想到他们心里的憋屈和嫉妒,心情又好了不少。
只可惜既然放弃了一步登天,慢慢来的话开始的时候官职小银钱少也是正常的,他眼底神色暗了暗,不是不能走更快捷的路,但是若是走快捷的路途会失了他的小公主,他却是不愿意的。
现在又不是没有办法解决,吃软饭又如何?苏于渊勾了勾唇角,他这个软饭就要吃的让其他人都眼红,谁让他只是一个出身贫寒只有皮相的小小六品呢?
“苏兄,今日公主怎么和你一道来了?”来的比较早的李长山并没有看到外边的情况,只是听到了他们说的话,这会儿也有些好奇。
好奇的显然并不止他一个人,苏于渊余光里看了,就发现了好几个支着耳朵偶然在旁边的,“昨日嘉宁听说有人想要对于渊准驸马的位置取而代之,今日专程一大早就去了陛下赐下的状元府。公主好意,于渊可不好拒绝。”
李长山翻了个白眼,作为探花郎,他的皮相也是真的好看。这段时间也足够他大概的了解这位苏状元了,这哪里是不好拒绝公主的好意,这明摆的就是想借着这次好好的让心里骚动的人,能够认清楚没有一点撬他墙角的可能性吧。
而旁边的尚才良听到了,袖子里的双手钻进了拳头,圆润的指甲都嵌入了肉里。之前没见到的时候还能说只是有地位和镇国公主的身份,然而当见到之后,却发现公主的长相也是极为好看的。
这让他怎么能甘心?
尚才良恶狠狠的瞪了苏于渊一眼,却不想对方也忽然的回头,那比寒潭还要冰冷、比刀剑还要锐利的眼睛直直的刺向了他,让他整个人下意识的打了个冷颤,好半晌发现对方早就移开了视线,而自己却浑身被冷汗所浸透了,在四月不算寒冷的天气冻的瑟瑟发抖。
这边的交锋暂且不说,已然四月初五,四月初六可就是两人订婚的日子。这板上钉钉的准驸马苏于渊,觉得自己对于嘉宁还是很信任的。
另一边嘉宁回了自己的庄子,一时间不知道是因为苏于渊刚才说的天色还早让多睡一会儿,竟然真的打了一个哈欠,感觉有些困顿。
她想到昨日三皇兄齐和所说,到底还是宁可信其有的态度比较合适,她对折春招了招手,“折春,你回宫去趟太子哥哥那,和他说让他忙完了申时过来我这一趟。”
折春刚才显然刚才听到了马车里自家公主和准驸马的对话,知道这个申时其实就是苏于渊放衙的时间,行了一礼便退了出去。
嘉宁又打了个哈欠,干脆便去小息片刻,等她醒来的时候,不光折春回来了,还带着昨日没能一同出宫的揽夏。
她看了看揽夏额头上的伤口,结的痂都已经开始了脱落。就是伤口有些狰狞,当时地上又不干净进了些砂石未能及时清理干净,怕是要留疤了。
揽夏感觉到了自家公主的视线,心里酸涩的难受,她忽而跪了下去,“公主,奴婢有事禀报。”
嘉宁刚睡醒,还有些微微的困倦,但是看到她这个样子有哪里看不出来她想说什么?她坐到了桌边,伸手端起花茶喝了一口,“你说吧。”
揽夏咬了咬下唇,眼神复杂极了,“关于清明祭祀那次,奴婢隐瞒了些东西,求公主责罚。”
嘉宁摆了摆手,“你说吧,罚不罚你我自然会看。”
揽夏上眼帘颤了颤,“暖冬她有一个在一起对食三年的小太监,名叫巴言。”
嘉宁眼睛微微睁大,整整三年她竟然一点都没有感觉到?不对,暖冬那丫头确实应该是有心上人的,好多分给四人的料子,折春、揽夏、临秋都给自己做了东西,却很少看到暖冬也做,现在看来,八成就是做了送人了。
揽夏接着说,“那次奴婢跟着公主去养心殿,在德顺公公……”
她没说完,就被嘉宁打断了,她声音有些拔高,她简直受到了惊吓,“德顺是暖冬的对食??!”
揽夏没想到自家公主会误会,顾不上自己还跪着,连连摆手,“不是!是德顺公公的徒弟巴言。”
“哦,对对。你刚才说了暖冬的对食叫巴言,继续说。”嘉宁伸手拍了拍自己受到惊吓的小心脏,这会儿整个人都有些不太好,这个误会真的是吓到她了。
一边的折春显然也是听岔了,伸手拿过茶壶给自家公主又续上了一杯花茶,还是用的苏于渊在天台寺给带的那些,这两日公主一直很喜欢这个。
揽夏刚才的忐忑都被自家公主给打了岔,一时间哭笑不得的情绪占了上风,竟然一时半会儿还真的找不回刚才的情绪,“是。这巴言不是陛下的人,他是周妃的人。”
这一句话说完,整个屋子里忽然就静了下来。嘉宁平日里活泼单纯的眼睛里盛满了凝重和怒火,但是当看到揽夏额头上的伤口的时候,又想到刚才自己听岔了部分,愣是忍住了没有当场发火,只是说,“继续。”
揽夏深吸了口气,“奴婢开始的时候并不知道他是周妃的人,那日暖冬身上被洒上了酒水,奴婢陪着她去换衣裳,去之前才暖冬的荷包里只有一些碎银子,因为奴婢和暖冬住一屋,所以知道。但是当她出来的时候,面色有些红,荷包也看起来沉了些。”
“所以那时候其实那块药玉就已经到了暖冬的荷包里?”嘉宁声音有些颤,但是暖冬已经死了,又不想对揽夏发火,到底还是保持着理智。
“是。”揽夏哪里见过自家公主这般?眼里闪过一丝心疼,但是话已经开了口,就不能够再收回去,若是一次说不完更加的要命,“奴婢当时只想找出一个能够救下暖冬,不牵连公主且能够帮到公主的法子,便随意攀咬了周妃娘娘,却不想竟然意外的咬出了母后的真凶。”
嘉宁听到这笑了,听起来有些嘲讽,“揽夏你也是厉害,随意的攀咬都能咬到点子上。”
揽夏抖了抖,她以为公主是怀疑自己,毕竟哪有那么巧合的事?换个人来说,她自己都不信。可是偏偏就是这么巧合,她没有辩解,继续说,“昨日奴婢送暖冬回来之后,去找了巴言。”
嘉宁啪的一声将手中的茶盏摔到桌上,吓的整个屋子里都静了,揽夏闭了闭眼,已经做好了豁出命去的觉悟。
然而和大家想的不一样的地方是,嘉宁竟然并没有发作揽夏,她说的话让揽夏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你猪脑子吗?!明知道那个巴言有问题,为什么还独自去找他?这么快就想要也遇害然后去陪暖冬?!”
揽夏脑子嗡的一声,没忍住就红了眼眶,她何德何能能被自家公主这般放在心上?她何德何能?!
“然后呢?”嘉宁皱眉,接着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