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尔莫勋爵似乎很在乎私人空间, 车内并没有男仆侍应, 这句话后,四下里一下就安静下来, 只剩车前行的声响。
两个人在车厢里面面相觑。
克莉丝并不是不能忍受安静的人,却还是头一次面对这种尴尬的相对无语,最终还是憋不住,选了一个相对友好的开场白:“那么,除了陛下代为设计的部分,您能给我一些建议吗。”
勋爵这次非常倒给面子, 说了一个长句。
“您还年轻, 长辈也不在身边, 或许不知道, 并不是什么都需要亲力亲为的。既然您有足够的财富买下那栋房子,想必钱款也足够充裕了, 只需要交代下去, 会有一群人抢着为您办好,做好最后把关就足够了。”
“所以, 我给不了你建议。”
克莉丝:“……”
根本不给接话的机会, 直接把话题聊死,这个人到底会不会聊天。
她是想问问题吗, 明明就是为了找话题好聊下去,这么浅显的意思, 他是傻还是装傻。
自己开了头, 克莉丝只好继续挖新话题。
“可是如果是属于我自己的空间, 我还是想亲自挑选布置一下。”
最好适合她去藏一些东西,未来的日子,至少有八个月会呆在伦敦,所以看着舒服住着方便也是个必要条件。
这次勋爵给了反馈:“我能知道您的具体规划吗?”
“一层保持原样吧,客厅餐厅茶室这种公共区,二层是工人房和功能区,三层客房外,我会长期留置一些房间(我的家庭成员非常多),四层全部属于我自己。”
大部分庄园有效部分可安排部分也就那三层,联排别墅因为基本上是几栋相连,做不到像庄园独栋那么宽,所以纵深一些,楼层也高一层。
相比在浪博恩,克莉丝终于有了机会独占一层,安全感爆棚。
太阳在这时候从云里钻出来,照进车里,连着气氛也缓和了不少。
威尔莫勋爵忖道:“在您搬进来之前,我有幸拜会过那栋房子,四楼确实有间客房,不过并不太大。”
克莉丝点头:“所以我暂时还住在二楼的主卧里(您知道的,前主人的行动不太方便),我比较怕冷,打算改建好那个有壁炉的房间,再搬进去。”
因为不可能把束胸拿到外头晒,都是靠壁炉烤干,所以克莉丝没有选择在原先的客房基础上改造。
她也看过图纸,反正整个四楼都是她的,不动承重墙,封上几道门,原先客房可以改成一个大书房,有壁炉的房间整体敲掉隔断改成卧间,再向慢慢外拓展出其他部分。
——这下是真的“一墙之隔”了。
爱德蒙心里一跳,认真考虑了一番搬家的可能,最后还是放弃了。
这个身份毕竟是眼前的人亲自卖出,贸然搬走后,自己要面对的就不是现在的好奇,反倒会引起不必要的怀疑了。
如果让工期长一些,尽快拿到勋章,就可以在他听到更多秘密之前,再次离开英国。
只要不看到克里斯班纳特,他还可以保持理智。
克莉丝发现,原本还真诚建议自己,勋爵突然又不说话了,面色也变得有些阴晴不定。
从来在人际交往里无往不利的人突然有点挫败。
杜朗的本事,她还是明白的,假勋爵不可能知道自己是售出这个身份的人,为什么会抱着这么大的忌惮。
偏偏先前又那么坦率告诉她,这个身份是假的。
克莉丝头一次觉得看不透一个人了。
年轻人轻笑一声,突然说:“我们房子的格局或许是一样的,我能有幸参观一下吗?”
威尔莫勋爵态度冷淡回答:“只有我一个人住,也几乎不邀请人来这栋房子做客,所以我唯独将我自己所在的楼层装饰过了,恐怕不便邀请您进去参考。”
“您一个人……没有亲人吗?”
“是的。我孤身一人。”
“也没有结婚?”
勋爵像是被冒犯了,脸上泛红:“当然没有。”
“朋友呢?”
“曾经有过。”
年轻人沉默了一会。
“……那很孤单吧。”
她短促说,如同叹息,像是回忆。
“什么是孤独呢?”勋爵反问,“半夜梦魇惊醒,发现自己在船舱里,披好斗篷出去,视野里只有夜幕和海域,包括寂静都是无边的,就像全世界都睡着了,就这样漂浮在星空下,静静吹着海风让自己平静下来。在您这样的年轻人看来,这很孤独吧,我却觉得这是一种诗意。”
克莉丝被这番话带着,也像是看到了那幅画面一样,若有所思看他:“您果然是艺术家,也具备了大部分杰出艺术家的特质。”
“什么特质?”
“我发现,在经历痛苦后,人心反而会磨砺出纤细的触觉来,”年轻人敏锐道,“您一定也吃过很多苦,所以才会在自然里寻找慰藉。”
假勋爵露出了今天的头一个微笑,看着她:“您说得不错,所以我才会成为一个旅行家,无拘无束到处行走。我觉得哪里有趣,就在那里多停一会,感到厌倦时,我会毫无留恋离开。我出现在这里,是因为英国对我有着最大的吸引力。”
“比如勋章?”
“我明白,我是个很矛盾的人。就像您那天发现不对,所以好意委婉提醒我,我既然对外宣称自己是美洲发了财,就不应该表现得太英国人,同样,我既然说着无拘无束,就不应该表现得满脑子功利思想,迫切想着进入上流社会。”
勋爵继续道:“我已经感觉到您那小小的好奇心转到了我的身上。班纳特先生,您不必苦心寻找话题来试探我了。”
不出他所料,年轻体面的绅士在自己的国度习惯了委婉交流,只会因为这句直白的话赧然,颊边微红闭上嘴,再也说不出更多让他继续暴露的话了。
爱德蒙心里轻松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