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东宫是以太子住所方位命名,而太子真正办公的地点是在文华殿。
照理来说, 太子是整个国家地位仅次于皇帝的存在, 东宫的官员配置甚至是完全按照朝廷的班底进行设置的, 还拥有一支类似皇帝那样的禁军。这些配置都是要让太子在储位上的时候, 就开始熟悉整个国家机关的运转,好在登基之后不会茫然无措。
制度的本身是好的,但是能不能顺利实行, 其实还是看太子的老爹永康帝放不放权。只要永康帝下令,那么太子一切的权利就会被收回去。自古以来, 太能干的太子会被皇帝忌惮, 就怕儿子等不及做皇帝要干掉自己;太无能的太子会被皇帝嫌弃, 从而产生质疑或者动摇。
总之, 太子名义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但是只要他一日不做皇帝,那么他一日就做不了主,永远是活在他父皇的阴影下。
所以太子赵贤自从被选定做太子以来, 心是一直悬着的:上面有猜忌多疑的皇帝,手上的权利握的牢牢的, 一点也不肯松手;下面有虎视眈眈的几个兄弟, 兄弟们的外祖父家还个个显赫;自己也没能力去收服几个有能力的朝臣,说是自己也有一套班底, 实际上是一盘散沙, 跟着他的人都是一些歪瓜裂枣, 难成气候!
做太子这三年多, 赵贤觉得有两个字就可以解释了——窝囊!真的还不如当时做皇子的时候,虽然默默无闻,但是至少不用被别人当做眼中钉、肉中刺这般,天天如芒在背!
只是毕竟是在深宫里长大的,再天真也知道,如今永康帝既然封他做太子了,那么无论如何硬着头皮也要把这太子的位置坐稳!否则放眼历史,哪一个废太子有好下场的?!
而上次永康帝让赵贤主持殿试,赵贤心下是感激涕零的,觉得父皇心里总算还是有他的,可以让他接触一些新科进士,母后也和他分析,可以先拉拢一批进士,如今永康帝还算康健,再做个十几年皇帝不成问题。那么如果现在他开始培养出一些自己的亲信,十几年后又是一番光景!
赵贤也听从了陈皇后的建议,确实笼络了一批新科进士,只是若论本事,无疑是沈牧涵和林清在这一批新科进士里面最耀眼的。陈皇后属意沈牧涵,本身沈牧涵父亲在吏部任职,岳家又是如今煊赫的黄阁老,有了黄阁老的支持,还怕这太子的位置坐不稳吗?
只是赵贤内心却另有想法,在他看来黄阁老虽然没有明显属意哪一位皇子,但是黄淑妃是黄阁老的侄女,生下的九皇子虽然如今年纪还小,只有四岁,但是有这么个九弟在,谁知道他们是否能真心支持他?况且之前黄阁老这边从来没有表达过要支持他的意思,贸然贴上去坠了身份不说,万一弄僵反而以后再无转圜的余地该怎么办?
再者,拉拢朝臣在父皇眼里是大罪,反而将状元点给林清,他才可以做的问心无愧,也不惧别人在父皇耳边吹枕头风。
只是恩荣宴上沈牧涵出人意料的相救,之后召见沈牧涵也明确表示了自己愿意效忠赵贤。虽然沈牧涵没有说黄阁老也有此意,但能得沈牧涵相助,赵贤已然觉得是一良才,可用!日后定然可以助自己一臂之力!
赵贤或许性子平庸懦弱了一点,但是别人能想到的事情他也可以想到。虽然他心里也一直觉得林清也是一块良才美玉,但是他知道因为当时自己点了林清状元没有点沈牧涵,两人是有嫌隙的,所以迟迟不曾轻易召见林清。
如今林清升任侍讲,原本就负责太子讲学之职,赵贤才顺理成章地召他讲学。
这感情么,总是要联络的,否则时间再一长,林清被别人拉拢过去,就算他当时点了林清做状元,这种知遇之恩很快也会随着时间而冲淡。
太子赵贤近日来在读《史记》,今日读到项羽本纪,林清准备的也是这篇文章的书籍来进行讲学。
大明开国的时候,就立下过一条规矩,太子每日必听日讲,每隔五日一次经筵,由阁臣兼任。日讲和经筵两者的内容大同小异,都是探究经文中的微言大义以及以古正证今,学习历朝历代的为政之道,吸取经验教训。
其实这个规矩在林清看来是有点可笑的:这不就是让臣子去教未来的领导者怎么做好皇帝吗?但是千百年来的封建社会,权利争斗的最为厉害的,也是臣权和皇权的斗争啊!所以说,作为臣子,你到底该怎么教?教未来的储君怎么对付所有臣子吗?教他如何掣肘臣子?平衡权臣?况且臣子也没有在皇位上待过,拿什么去教?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真的能教下任储君如何做好皇帝的,在林清看来第一要靠自己的悟性,第二就是有个靠谱的爹能手把手带着实习。可惜太子赵贤哪点都没靠上,其实这也不难解释了为何做了三年太子,还是处于一个尴尬境地的原因了。
林清来之前,翰林院里两位侍读也和林清讲了一下流程,无非就是之前讲到了哪里,该怎么讲,其他的就是中规中矩地发挥就行了。
林清到了文华殿,向端坐在书案另一侧的太子赵贤行了个礼,太子赵贤今日穿了一身紫色便服,头戴金冠,颇有一股雍容之感,此刻微微冲着林清一笑,两颊边还有一双若影若现的酒窝,亲和力十足却缺了点太子应有的气势。
“微臣林清参见太子殿下。”
“飞卿请起,不必多礼。”林清心中倒是有些诧异,太子竟然还记得他的字,这一手近乎套的很到位,看来真不能小瞧这宫里每一个人。
林清站在太子赵贤对面的一张书案边,然后开始接着昨天袁侍读讲的部分继续讲了下去:“于是项王乃欲东渡乌江。乌江亭长檥船待,谓项王曰:“江东虽小,地方千里,众数十万人,亦足王也。愿大王急渡。今独臣有船,汉军至,无以渡。”项王笑曰:“天之亡我,我何渡为!”(注1:引自史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