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海之涯,灵阙,泊烟楼内。
一纸飞信轻飘飘地落在了萧怀奕手心。他神色异常凝重地走出了泊烟楼,脚步停在重雪筑外,徘徊犹豫许久,最终还是走了进去。
云烟织半倚在靠榻上,苍白的脸,愈发瘦弱的身体。自回山后,风陌耗费数日为云烟织解毒治伤,外伤已愈,可毒素深入肺腑,彻底清除还需时日。她每日歇息将养着,未踏出房门半步。
虽然萧怀奕每日都会来看她,可她每次见他前来还是莫可名状的欢喜。她展露笑颜,对他甜甜道:“怀奕哥哥。”
萧怀奕将靠榻上滑落的云被拉了拉,沉默一阵,压着声音道:“烟织,忘忧她受了重伤。”
云烟织脸上的笑意渐收:“怎么会这样?”
“他们被困在死灵穴,险些丧命。”萧怀奕藏着的那份焦急仍是显露了出来,“我须带人前去支援。”
云烟织低垂着头,半晌,才缓缓抬眼看他:“你是担心阿姐吧。”
萧怀奕沉默。她撑着力气,从靠榻上起身,虚弱地站在他面前:“怀奕哥哥,是不是我活生生的人站在这儿你都看不见?若是今日我和阿姐易地而处,躺在这儿的是她,你还会为了我弃她于不顾吗?”
萧怀奕艰难道:“烟织,如今你性命无虞,又有师父和风陌看顾,灵阙上下这么多人,可忘忧她……”
云烟织冷眼瞧他,讥讽道:“她身边有洛君良,轮得到你关心吗?”仿佛一把利剑直戳入萧怀奕的心窝,他神色复杂地看着云烟织:“我只是想看到她平安无事。”
“那我呢?你可还记得我是为了谁重伤,躺在这儿寸步难行?”
“我永不会忘。”萧怀奕背对着她,攥紧拳头。
“可烟织,她也是你的阿姐,你就不担心吗?”他深吸了一口气,“而且,我背负杀亲之仇,斩妖除邪本就是我的职责和使命,我必须走这一趟。”
云烟织一步一顿地回身,跌倒在靠榻旁,泪眼朦胧,喃喃道:“是啊,她是我的阿姐。”她苍白的嘴唇不住地颤动着,整张脸痛苦地皱缩成一团。
萧怀奕走过去,将她抱起来,轻放在了靠榻上。
云烟织剧烈地咳了几声,平复气息后,从旁边的木屉里拿出一个瓷瓶:“这是风陌留下的奇效灵药,只此一味。你拿着。”
“怀奕哥哥,”她看向窗外翻涌的云雾,嘴角苦涩,“你去吧。把阿姐好好的带回来。”
萧怀奕接过药瓶,释然几分:“烟织你好好养伤,我们尽快归来。”
“嗯。”云烟织对着他勉力一笑,望着他离了屋子,穿过了门外的长廊,走出了重雪筑的大门,消失在云雾迷蒙的尽头。这许多年,他留给她的,始终都是一个个焦急慌乱的背影,可这份焦急与慌乱,从来不是为她。十几年岁月,一直在渴求的温暖与陪伴,原来那样遥不可及。她始终只能孤单一人站在原地仰望他们的背影。
云烟织无力地靠在榻上,不觉间已然泪流满面。
萧条万里,阴风怒吼。云黑天低风沙恶,边雁哀鸣漠上飞。
萧怀奕带着数位灵阙弟子御剑,不眠不休,到了西北荒芜的漠地深处。黄沙敝日,他立在呼啸而过的风里,看见了一众迎风前行的人中,那个青衣如画的少女。
他从没有像现在这样踏实心安。原以为芳机客栈的那一晚过后,他假装毫不在意,就可以继续在她身旁嬉皮笑脸,无所顾忌。以为自己这样假装着,时间久了,就能慢慢释然放下。没想到,终究是不能。
萧怀奕和灵阙的弟子们落在了平地上,云忘忧甫一看见他们,便疾步跑了过来,眼中光芒闪闪:“你们怎么找到这里了?”她喘着气,牵动了伤口,微微皱眉。
晓然和其余人齐齐地唤了声“师姐”,七手八脚地扶住云忘忧,云忘忧无奈笑道:“我没事呀,大家别这么紧张。”她看向站在一旁,默然不语的萧怀奕,有些忐忑地问道:“怀奕,烟织她怎么样了?”
萧怀奕道:“已经脱离危险,一切都好,放心吧。”
云忘忧松了一口气,露出了久违的舒展笑容。那笑容很快凋零,她看了看没有边际的卷卷黄沙,对萧怀奕道:“我们已经身处百年前的傦魍盘踞地了。”
晓然诧异道:“可是这里怎么到处都只是一片沙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