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霞铺陈,与血色夕阳交相辉映,如熊熊烈火灼透了天际。苍茫远山,倦鸟归飞,夜晚降至,泼墨般覆盖了光明。残阳最后的光芒,向人间作辉煌的告别。
最后的一缕金光落尽一双幽冷的眸子里,流转跳动,映照出了奇异的色彩。俊美的男子十分贪恋地伸手,想要握住那温暖的光明,却终究是眼看着它慢慢流逝。他眼中的光芒熄灭,只剩下了冷淡和阴鸷,以及一点难以察觉的失落。
四周终于沉入了黑暗,星星点点的灯火亮起,人声渐沸,不多时,琉璃世界显现,繁华纷呈,如临极乐之境。男子抬眼望向周遭光怪陆离的世界,目光迷幻,嘴角笑意微漾。
他默默凝视半晌,一股空虚感油然而生,他摇了摇头,神色几分痛苦,弹指间,眼前的所有湮灭成灰。
一切重归于暗夜,他独自坐在黑暗中,感受着无边的冷寂与孤独。
女子手持烛火,缓带轻飘,步履盈盈,慢慢走过地宫的通道,依次点亮两侧灯台里的七宝琉璃盏,光芒汇聚,驱散了地底深处的阴冷。秋弄影莲步轻移,走到中央巨大石座上的男子身旁,为他披上裘服,拿下他支额的手,葱白指尖轻轻按压其头部穴位。
宁岑夜回过神来,握住她的双手轻柔地拍了拍。拂袖起身,抬手一挥,地宫内灯火通明。
座前侍立了不少僵硬呆滞的傀儡,宁岑夜褪去了方才一身的孤清与落寞,桀骜笑道:“回来了。”
遥远的一声悲鸣,自地宫外的黑夜里若有若无地传来,宁岑夜嘴角上扬,手指轻叩石座,咒语声低低传出,那声声悲鸣越来越近,引发了地宫深处的阵阵骚动。风声呼啸,灯火摇曳,火光明灭间,一袭青影坠落。
宁岑夜从石座上起身,不疾不徐地走下高台,俯视着地上褪羽化身,气息微弱的人,道:“怎么弄成了这副惨兮兮的样子。”
他抬起地上人痛苦的脸,审视良久,道:“看到了吗?这些所谓的正道中人,自身的性命受到威胁时,别人的性命便贱如草芥。你是注定不容于世间的,所有人都会背弃你,伤害你。”
宁岑夜阴冷的面容同样掺杂了一丝痛苦:“不过没关系,这里都是被世间抛弃的人,以后,这里便是你的安身之所。”
那袭青影颤栗了一下,神情麻木。宁岑夜抬手示意站在不远处的人,剜入血肉的声音与沉重的脚步声接连传来。一只只剩下骨节的手伸到宁岑夜面前,宁岑夜接过那对眼珠,施法移接,地上的人睁开了黯淡茫然的双眼。
宁岑夜道:“可惜了,这些蛊傀儡的眼睛早已经没有了生气,只能让你勉强视物。”他的手若有如无地拂过刚换上的眼睛,又看向地上人颤动的喉咙,有些嘲讽道,“安静点也没什么不好。”
他转头瞥了一眼同样悄无声息,垂首静默的梅花白骨,笑道:“这可是你们的旧识呢,当初梅妖向我求血蛊,应允我的代价是借蛊毒控制整个临晚城。一介梅妖,最后竟怜悯这些可笑的人类,坏了我的计划。她想和林远共死,我偏要他们以这种方式活着,杀戮不止。”
地上的人听到这个名字,脑中闪过一些片段,文弱的男子和美艳的女子,以及如水月华下温润清绝的背影。心口隐隐作痛,她昏暗的眼中有了一层水波。
宁岑夜脸上讶异的神色稍纵即逝,他将手放在那人头顶,念起咒语。片刻之后,冷嘲道:“陀罗鬼咒的滋味如何?世上有多少阴差阳错啊,你和洛君良之间的牵扯还真是太深。记忆让人这么痛苦,倒不如抹得干干净净。”
伴随着话音,他手中缭绕的黑气消散过后,地上的人仿佛脱胎重生,有了全新的灵魂。宁岑夜目光看向残阳已经陨落的地方,像是无限向往那触不可及的光明,声音幽远道:“你叫宁夕。这里,是你的家。”
地上的人闻声颔首,神情坚定。手心升起离火,地下的傦魍阴灵慢慢涌出,苏醒重生。宁岑夜道:“它们已经受过你的血引供养,随时听你号令。”他看向座下的人,摆了摆手,所有人便退了出去。
侍立一侧的秋弄影替他拢了拢衣襟,柔声道:“公子,歇息吧。”
宁岑夜沉默许久,摇摇头道:“弄影。我的目的已经快要达到了,可为什么还是不痛快呢?”
秋弄影蹲下身,将头轻轻伏在他膝头,安慰道:“等公子将万里河山收进囊中,将偌大天下握在手里,站在巅峰之上时,一定会很痛快的。”
“是吗?”宁岑夜抚过她柔顺的长发,目光冷冷,“可是巅峰之上,是绝顶的孤独,绝顶的寂寞。这些,从来都不是我想要的。”他神色复杂,年轻的面容爬满愁苦,刹那间苍老了几分。静默须臾,他忽地问秋弄影道:“冥殿的烛火换了吗?”
秋弄影起身道:“按照公子的吩咐,日日替换。一应洒扫,也由弄影亲手完成,公子放心。”闻声,宁岑夜点了点头,秋弄影顺势扶他起身,心照不宣地陪他去往冥殿。
暖黄的灯火映照,冥殿内室里盏盏新烛燃烧,明窗净几,焚香袅袅,温暖宁谧。若不是室内摆着十几口大大小小的棺椁,这里就是一间寻常人家温馨的卧房。宁岑夜怔怔地立了一会儿,脚步穿梭,苍白的手指一一拂过数具棺椁,神情留恋哀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