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3 章[倒V](1 / 2)

原来沈家上数三代亦是京里头炙手可热的高门大户, 先前贾老太太赞过他家黄雀做得好, 说的就是先沈相爷在的时候。算来那位相爷乃是如今沈玉之曾祖, 也就是沈老爷子的亲爹。沈相爷乞骸骨的时候正是辅佐了今上刚站住脚,老人家只与子孙道:“过犹不及。”便带了家下人迁回原籍养老。到沈玉这里还是因着别有原由才叫沈老爷子带着单剩的一根独苗又躲回京中。本来沈家子弟皆读书出身,为了保孙子一条小命儿, 沈老爷子才一咬牙央了旧日同窗把沈玉塞去锦衣卫队里当差。

别看锦衣卫风评不佳所到之处人皆退散,然不是天子心腹人家的子弟且进不来。当今得知老相爷之曾孙想谋个出身, 念着沈家当初处处懂事做脸,大笔一挥便叫沈玉补了正五品千户。数年累进至四品指挥佥事,到如今方才算是熬出头做了从三品的指挥同知,门阀子弟里头也算是头一份儿了。知道内情的人都明白这后生未来前途无量,不然上头指挥使也不会把卯点在他头上, 无非做个顺水人情。

现在的沈大人不同以往, 门子亦不敢随意引人进来见他, 只一路跑进去找着正主打了千儿道:“大人, 外头有个人来找您,说是家里有喜事请您吃酒。”旁边柳子安听了一耳朵凑过来奇道:“怎么就沈大人和别人不一样。做锦衣卫还有人巴巴儿的请吃饭, 都两个眼睛的人, 凭甚么有的就那么招稀罕来的?”沈玉起身笑道:“必又是上次顺手救的薛家那呆子,除了他且没旁人往锦衣卫边上凑。”说着拿了斗篷披在身上对柳子安道:“不然一起去?这薛蟠人是傻了点,难得亦有赤子之心知恩图报, 上次说喊兄弟一起叫上他出去吃东西也未成行,赶巧凑到今天了,也不知是甚喜事。”他倒是知道昨日薛蟠与南阳王府庶子杨睿的女儿下小定, 但也没往这上头想。毕竟不是什么人都跟薛蟠一样做事全凭好恶,一时间还真摸不清楚他要出什么牌。

柳子安只说有人请客不吃白不吃,当下也取了斗篷披上,和沈玉两个一前一后往外走。沈玉原是佥事,升了同知后原本佥事一职就空下来尚未补录,索性就他们两个出去,出门前还交代有事就去何处何处寻。

薛蟠搁外头已经从马上下来了,正仰着脖子往房檐下头一窝燕子那里看呢,旁边一扇角门“吱呀”往里拉开,果然是沈玉和一个生得甚是俊俏的青年一块儿出来。他忙往前走了两步抬手拱了拱叫道:“沈恩公!”听着就蠢兮兮的。柳子安在后头轻轻“噗”了一声忙低头憋笑,肩膀头且憋得一耸一耸。沈玉背个手在后头给他一掌,面儿上倒还似模似样“嗯”了一声算是应了,转头又见石头墩子上偌大一个食盒放着。薛蟠看他看那盒子,笑眯眯道:“这是家下做得一些下酒好菜,干果点心请旁的大人就茶尝尝,再下面是您赞过的鸭子,还一些新制的糟黄鱼腊鸭掌,权当请您尝个鲜。”说着来福来旺奔过来把食盒交予门子送进去,薛蟠缓缓才又道:“昨儿家里给我定了个媳妇儿,本想着请了您一块去吃酒。后来还是妹子说怕您去了用的不得劲,是以今日单请您,必是要去的,只别吃心。”

柳子安站后头轻叹一声,这薛蟠果然如沈同知所说一样。原本小定这种喜事的宴,只会请家里极亲极近的人去,旁的或是礼到,或不是就只迎亲那天列席罢了。不管成没成,至少这人一直惦记着旁人有恩于他,可见确是认得好歹的,当下对这家伙观感便好了起来。沈玉就怕他一张嘴把人都拉去薛家酒楼,急忙接过话头道:“我知道有处做京菜的,你们金陵迁来的想是用得少,不如去试试?”薛蟠只要请得人点头,去哪里全不在意,使劲点头道:“好好好,都使得,请恩公指点一下怎么走。”

说话间三人一齐上马,沈玉走前头拐了几条路,往建安门方向一路去,离鼓楼不远地方有个临街拔地而起的四层酒楼,外头一概桐油擦的木材雕了许多旧事,檐角飞得高高的古意盎然。到了这里沈玉拉住缰绳跳下马,后头两人跟着也翻下去,自有伙计热乎着凑上来打千儿问好,把马交给专门看管的人引着三人往头里走,边走边道:“三位爷必是要个单独清净的屋子吃酒吧?往三楼这边儿请。”

薛蟠跟在后头走进去,里面来来往往尽是穿着干净齐整蓝短打的年轻小伙子,脚下一点大动静都没有,利索得很。穿过中堂后头是宽宽的大楼梯,伙计麻溜踩上去,先一步开了个临街可供观景的包间儿,往角落里一站等着听用。沈玉并柳子安身边儿都没带人,是以来福来旺一通忙活才把包间里重又安置一遍,这才请了主子并贵客移步进去入座。薛蟠喊了水牌,不管好歹只捡着最贵的菜要,点了烤全羊还要点烤乳猪并蒸羊羔。沈玉忙拦了他道:“就咱们三个人,一只羊尽够,在上些菜蔬花荤便可,且蒸羊羔都是那等上年龄女眷用的,吃它何来?”说着要了冷盘热菜并汤,把水牌拿过来塞给伙计又交代道:“不要酒,生怕万一有事还要往衙门赶,有酒气不合适。”薛蟠只点头说下次必要等到休沐时候请他去家好生醉一回,转头就要了上好普洱先在一旁缸里热热俨着,嘿嘿一笑道:“先备上解腻的茶,免得等会子不克化。”

说话间伙计出去叫人先把荤素冷盘并卤的拼盘儿端上来,三人抄起筷子边吃边聊。柳子安早听过薛蟠又呆又莽之名,也不与他论读书习字经济仕途之事,又因人才刚刚定亲也不好说些风月话题,只捡着这几年办案子经过见过的奇谈怪论与他讲,直把薛大呆子唬得一愣一愣。沈玉笑着坐在一旁看柳子安忽悠薛蟠,就差说得锦衣卫们能长出翅膀飞了。

薛蟠险些没叫柳子安忽悠瘸了,瞪圆了眼睛听些神神叨叨的故事,到那紧张处还似是想往桌子底下出溜。沈玉听了一会看着不像样子,伸手拍了柳子安一下:“行了,别吓唬人。那些个神神鬼鬼大多都是人装了弄得,哪里有你说的玄之又玄。但凡这些奇人异士真有他自己说的那个点铁成金,变水为油的本事,怎么还落魄到要靠卖手段为生?人不知鬼不觉悄悄地赚一笔便是,真有怕伤道行的再多多救几个人不就得了,偏要出幺蛾子,叫抓了又一个个痛哭流涕悔之不及,那些已被害了苦主的又去何处说理?”柳子安夹了跟菜塞进嘴里嚼了道:“我这不是跟薛兄弟讲讲,将来遇上这起子骗子也好知道都有些甚手法,别叫人蒙了去。”薛蟠亦点头应和道:“就是就是,柳兄不说竟不知道还有人为钱想出这些手段,怕不是想钱想疯了。那神仙佛祖们怎可轻易亵渎,也不怕死后下地狱叫扒皮油炸。”

柳子安伸手夹了颗琥珀核桃放在盘子里道:“若是真怕的也不做这些了,还是平日里立身要正,自然不怕那些神鬼之事。”说着把裹了一层糖壳的核桃仁往嘴里一扔复又笑道:“你可知你们亲戚贾家?今年早些时候亦闹出个笑话儿来。原本是旁家报去五城兵马司叫抓一个神婆子,搜检时候发现家里藏得全是内宅里头女人们互相魇咒之物,甚么青面獠牙的夜叉鬼怪俱有,清点时候一看贾家的贾宝玉并一个媳妇子名字俱在上面,外头都传尽了,只没人去跟他们说,怕是这会子还蒙在鼓里。”薛蟠就抬了头往回倒,忽的想起宝玉和琏二爷媳妇果然病得传过一回凶信,恐就应在这里,一时间坐立不安,恨不得飞回家叫妹子离那贾家有多远躲多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