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6 章[倒V](1 / 2)

薛太太早叫人在正房花厅里摆了个十六扇紫檀福如东海透雕大屏风,且派大管家把薛蟠从礼部衙门给请了回来。既是养女亡父定下的亲事, 轻易悔不得, 不管之前梅家态度如何, 总之现下人已经携了礼登门,薛家拿也得拿出个乐意结亲的模样儿出来。

宝钗回去就见宝琴正搁自己院子厢房里跟推磨似的走来走去, 怀里兔子叫摸的毛都快秃噜了。画眉站在旁边伺候着, 听见响动就扭头来看, 见是宝钗回来了忙屈膝往下福了福通报:“琴姑娘,大姑娘回来了。”宝琴听了一蹦三跳扑过来,急着催要姐姐去换衣裳。宝钗笑戳了她一记,依言去内室换了家常衣服, 又抿抿头发稍微洗漱一番, 这才又命了个婆子去前面与薛太太透个气儿。

薛太太早坐在屏风后守着, 外头自有薛蟠薛蝌堂兄弟俩陪着梅翰林家公子坐着谈天说地。这梅家的哥儿穿了身儿竹青色长衫,行礼的时候已经把外头大衣服去了,此时看着果然如兰芝玉树般斯文俊逸。小老太太最喜欢白净乖巧的孩子, 一见这梅氏子便稀罕得不得了, 连声吩咐厨房拿出看家本事招待头一回上门儿的养女女婿, 虽是家中小宴却亦极显根底。

梅问鹤坐在席间且看不出心思,早年父亲给定的这位薛家小姐好坏且不论, 其长兄薛蟠一眼就能看出是个蠢物,亲兄薛蝌倒是个赤诚君子可惜整日算盘不离身,商户人家果然底蕴薄了些。只怕这薛家是那种满门皆帮不上甚忙,却又看着不像是个扯后腿的, 着实鸡肋之属。年后家中预备着让他出仕,这官场上的来往,除了看仕子自己的手段,妻族实力亦不容小觑。当年薛宝琴之父于梅家有恩,梅翰林便做主为独子定了他家幼女为妻,又赌咒发誓必如亲女待之。话既已说了出去,无论如何是收不回来。况薛家早早就把姑娘带来京城好生教养,亦有嫁妆无数,便是挑拣也挑拣不出何处不是。

他自己心里还是想另求一名门淑女为妻,然父亲梅翰林严令今日必得上薛家门好生见一回礼,万般无奈下才由着房里贴身大丫鬟收拾齐整了过来。他这人面相极好,看着便招人喜欢,一时之间薛家众人倒也没注意旁的,只殷勤劝酒劝菜。

那边宝钗使唤婆子去与薛太太通过气儿方才带了宝琴往正房来。两人从西厢房拐进内室,又从内室偷摸着走去正厅,打眼一看薛太太正笑着坐在屏风后头等她们。薛太太一见两个姑娘来了,忙伸手在嘴前面比划着要她们小着点声儿,挪出个地方让宝钗宝琴坐下小心往外看。宝钗倒还好,宝琴看了一眼便红脸低头捏着帕子小声儿嘻嘻嘻的笑,眼看是十二分的满意了。

宝钗伸手拍了宝琴一下,又隔着透雕的空隙往外看。这梅问鹤早听见屏风后面细细碎碎的响动,心知怕是薛家姑娘在后头看。他亦听说过京中前段时间盛传薛家大姑娘艳冠群芳,想必二姑娘不逊其姐,当下坐得越发挺拔,看上去卖相甚好。宝钗不好盯着人脸使劲看,大概扫了一回便看他身上衣衫料子去了,忽见得腰间衣裳皱褶里头耷拉着露出个如意合欢图样的荷包,当下便皱了眉不出声要薛太太也去看。待薛太太看清图样便也沉了脸色,在屏风后头轻轻咳了一声。外间儿薛蝌听了脑子一懵,全不知这梅问鹤哪里不得意,倒也没说什么,依旧殷勤招待。

等天色渐晚,梅问鹤起身告辞而去,薛家还特特命下人备了回礼交给他身边跟着的长随。梅问鹤骑上马一路往城南去,走了约莫一个半时辰方到一门脸不大的三进宅子外。那早间与他整理衣衫的贴身丫鬟正站在门口翘首以盼,见着人回来满脸喜色便往前迎道:“大爷可算回来了,老爷太太问了好几遍,只担心您叫薛家欺负了去。”说着梅问鹤翻身下马把鞭子和坐骑俱交给后面的长随,拉了她一路往正房边走边道:“这么冷的天儿,难为你在外面等着,先进屋再说。”说着两人便进了主院儿,梅家二老正在上房着急,见了儿子也忙着围上来问他冷不冷,薛家待人如何。

梅问鹤脱了外头斗篷,旁边婆子立刻端上热茶叫她抱在手里捂着,还不等说话,那边管家从长随处把薛家的回礼给抬了进来。这回礼是宝钗叫人预备的,无甚金银华彩之物,只些实惠有用的结实布料,点心干果并几斤上好的银霜炭,另外还有一份儿笔墨,寻常人家里绝对拿得出手,且不令梅家为难下次如何走礼。梅翰林看了回礼点头道:“薛家厚道,并无以钱骄人之意,我看这门亲事确实做得。”梅太太倒是撇了撇嘴不虞:“我常听闻薛家大女儿在外头的名声儿,闺中好女哪有这样儿的。若不是你当年一意孤行,今日又如何要委屈我儿娶个商户之女。且那薛姑娘,听闻小时候跟着父母哪里都去过,怕不是早就养得野了心,能不能守住清贫过安分日子也未可知。现下家里又不肯扶持,只这些吃的用的,竟打发叫花子呢!”梅翰林勃然大怒正欲与老妻辩驳,梅问鹤忙起身拦了父亲道:“父亲且先息怒,母亲亦是为了儿子好,不必为一外人伤了自家情分。”

梅翰林这才坐下气得粗喘了道:“当初薛家入京时,我确是不看好这户人家。好端端的赖在亲戚家不走,忒是商人嘴脸。然而如今其子薛蟠补录了礼部郎官,又与礼部尚书有师生之谊,且其姻亲贾家如今又是皇亲国戚,便是想要退亲,也无处寻得由头。况且媳妇子娶回来,如何调、教还看婆家功力,我梅家亦是书香门第,如何还教养不好一个儿媳妇了!”梅问鹤端了热茶与梅翰林,坐在下手处叹道:“儿子今日见了薛家薛蟠薛蝌两兄弟。那薛蟠乃是彻头彻尾的蠢物,无非傻人有傻福,运气使然罢了,若说今后能有何建树,恐怕这辈子也就那样儿。倒是薛姑娘之胞兄薛蝌是个人物,可惜整日行那商人之事,委实不知于仕途有何益处。”梅翰林咳了一声斥道:“没见识的,那薛蟠是个蠢物朝中何人不知?正因为他是蠢物才妙,不然好事哪里轮得到旁人头上。莫说那薛蝌行商人之事,等你出了仕自然明白为父今日苦心。”

梅问鹤并梅太太两个不敢与他强,只诺诺应声,天色已晚,便各自安歇暂且不提。

那边薛家送走了梅氏子,转头薛太太就不乐意道:“这梅家下人也真是猖狂,爷们儿去未来正妻家拜访,屋里人如何就敢给戴了合欢如意的荷包?真真是臊死人了,枉为读书人,不知羞耻!”宝琴还小,且听不懂这里头的意思,宝钗忙叫人送她先回去,又请了苏嬷嬷单门儿偷偷讲与她听。

薛蟠、薛蝌知晓此事亦是满脸铁青。男子娶妻前有个屋里人本也无可厚非,大多都是长辈赐下的,长者赐,不可辞,收也便收了。可一个大男人竟管不住个妾?说出去多稀罕啊。出门穿戴什么都不走心再看一遍的,可见对薛家也不是甚为重视,这婚事说不得且不中人意。宝钗亦皱了眉道:“这梅家早不来,晚不来,家中刚有些起色便来了,往好处想是不给咱们添乱,往坏处想指不定就是看着琴姐儿嫁妆好,这如何使得?或不是咱们都把人想得太坏了,依我的意思,来往便来往,只别先提走礼下定之事,赶紧叫人去街坊里细细询问了梅家诸事再论。先前叔父无非是嘴上一说定了梅家,此时后悔尚且来得及,琴姐儿年龄又小,就算是万一不好退了也不怕等上几年,只别埋怨我多事便好。”薛蝌忙起身冲宝钗做个大喏道:“劳烦大妹妹替琴姐儿操心,这婚事乃是一辈子的大事儿,赶在头里甚么细微之处皆不为过,哪里就敢埋怨多事,求还求不得哩。我看不如就依大妹妹的想法,咱们先想法子多查访查访,万一梅家有个甚不好的也可早作打算。”薛蟠并薛太太皆点头同意,当下就喊了大管家把差事交代下去,薛太太磨着后槽牙道:“不拘使多少银钱呢,务必给我把梅家上下三代的事儿掀个底儿朝天,不然琴姐儿出阁的时候就把你们一并陪嫁到梅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