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6 章(1 / 2)

薛沈两家头一天刚换了信物, 第二天满京城便都知晓那个名声特别厉害的薛大姑娘竟然定出去了,不少闲来无事的主母们纷纷感叹果然重金之下必有勇夫, 又臆想一番薛大姑娘嫁妆几何,再假模假样感叹惋惜几句, 便也抛诸脑后不去思量。倒是贾家王家纷纷派人上门道贺, 或真或假恭喜一番薛太太。

贾家许是还好, 二房长女入宫做了娘娘后王夫人便没再打算与妹子薛太太家结亲, 因此贺礼给得着实痛快。只王家面子上极难过, 那王仁后来出去外面嘴里还不干不净攀咬宝钗,家下又无人管束与他, 洋洋自得颇以为得计,妄图暗地里坏了他人名声好再上门儿捡漏。旁的不少勋贵家里也通了气,单要等着看薛家能硬气多久。岂知人薛家根本就没打算把女儿便宜他们这些提不起来的货色, 转头跳出圈子外面,宁可说个无甚声名的从三品武官也不愿与九省统制结亲。

这一巴掌打得王家颜面无存,陈夫人先前又许过宝钗京畿一个温泉庄子一顷地,并京城里两个铺子的添妆,原本心下忖着到头还是要传回自家来,不成想竟真有胆子大的人家敢从王家手底下抢人。如今又是心疼又是无可奈何,还不得不央了贾家老太太寻机会摆个消夏宴居中说合早早把此事彻底了了。

且先不论旁的,薛蟠拜访过沈老爷子后,沈家便请了京里公认命数最好的官媒人来家。这媒人进了大门儿,上下一番打量心里便有数知道该说甚么。两家本就通过气,寻媒人来不过为着礼制, 老爷子见了官媒便与她道:“咱们家下人口萧条,是以愿意求娶一位母族多子的好姑娘。听说薛氏有好女,管家理事不在话下,且族中兄弟姊妹繁多令人心生向往,少不得烦你跑一趟腿织就鸳盟。”话说得漂亮好听,媒人脸上亦有面子,高高兴兴坐着一边吃茶一边道:“那薛家是好人家哩。先前他家大爷娶亲寻得亦是小的给操办,桩桩件件俱讲道理,又愿意与人好声好气有商有量。尤其那大姑娘,人品稳重,知书达理,针凿女工家下杂事一通百通,又难得生得极好相貌,再不像外面无赖子传的那般不堪。贵府寻着她方是眼光不俗,这杯媒人酒小的少不得要领了去哩!”

一通话哄得沈老爷子浑身舒坦,捡了个蜜饯吃了才道:“我们沈家子弟,以往都是读书立身,偏巧现如今这根独苗与旁的不同。他原是行二,上头有个进了学的兄长,所以自小也是宠着惯着养大的。后来家中出了点子意外,大的那个随老朽那儿子媳妇一起去了,留这一个少不得赶鸭子上架也得立起来支撑家业。又有年龄大了开蒙晚之故,便没再逼他下场进学,索性从行伍里寻了个出身。万幸仰赖上皇及当今赏识,与他一个从三品的同知做一做,也算勉强看得过去。”说到这里老爷子咳了两声,后面小厮忙端了茶来与他润口,喝了一盏继续道:“老朽晓得薛家平日三、四品的官儿不一定看在眼里,且我们又是个武官,底子终究比四王八公其他家薄了些许。不过家下规矩严,四十无子才允男丁蓄妾,房里从来用的都是小厮,姑娘来了必不致吃甚委屈。再一个,老朽这孙子是个死心眼儿,一心一意绝不会跟旁人似的跑出去花心。若叫老朽知道,头一个先要打断他的腿,所以请薛家放心。”

媒人听他说完只砸了咂嘴:“若是这样人家还相不中,那满京城里只有皇宫去得了。老太爷只管安坐,必能成的。”说着也不多聊了,把茶水喝干净便起身告辞退下往薛家跑。

晌午前媒人带着沈家备的礼就急急登了薛家门儿。因是已经相看好的婚事,亦无人与她为难,薛太太带着儿媳妇坐在正院儿,官媒人一进花厅就笑着与她两个福身道贺:“恭喜薛太太,大奶奶,喜事到了。”说着将捎带来的攒盒打开,里面尽是各种吉利果子。薛太太一一仔细看过方才点头,官媒人这才张嘴说话:“咱们这也是第二回又见着,喜上加喜。知道您家最是讲理,一听是您家喜事,好叫我快跑几步抢在头里定要吃这红封利是才肯罢休。”一顿恭维之后媒人才提起话头子道:“京城西头老沈家如今央了我上门替他张口求娶贵府大姑娘。这沈家有几桩好处您且听我说。”

丫鬟少不得与她斟茶,官媒人吃了茶拂一拂帕子笑道:“其一,沈家人口简单。上头没有婆婆,下头没有姑子,只一个哥儿日日围着姑娘转;其二,沈家规矩严。出门时候他们家老爷子交代了,说是四十无子方才允男丁纳妾,平日房中亦无丫头通房,姑娘去了没有糟心事;其三,姑娘一过门儿便可当家作主,家下事任其裁度,再无二话,这腰杆子就比旁人要硬,多少新媳妇想都不敢想哩;其四,”说到这里,那媒人笑眯眼睛往前凑了凑小声与薛太太道:“第四,那沈家哥儿真真是对大姑娘掏心掏肺,如今再没这么好的人家,贵府意下如何呢?”

这一通处处点在薛太太心尖上最痒的地方,一边听一边喜得直点头,连带絮萦坐在一旁听了也替大姑子打心眼儿里高兴。待媒人话音落下,薛太太就笑着喊丫鬟塞了个荷包与官媒人:“知道你手里牵的线都是极好的,如今少不得再劳烦一回。且叫那沈家哥儿挑好日子上门来,总归不会拿了笤帚疙瘩打出去。”媒人得了准话也高兴,又有赏赐的荷包拿,乐得不辨东西,福了福便退出去。

第二日媒人又往沈家去,这回跑的就更快了,前后一个时辰沈家那头就命下人去寻京里最好的阴阳先生算日子,媒人传话回来叫薛太太极是满意。沈家怕夜长梦多想要先紧着把名分定下,薛家这边恰好也是这么想,两家一拍即合,便定了六月初三行纳彩之礼。

如今还在五月里,薛太太一高兴,赏了家下银子又叫统统新做夏衫出来。天气越来越往热里走,又吩咐往杨家沈家一般无二的送了窖冰过去,生怕亲家们有甚好歹。宝钗这段时日窝在家里还如往常一般,三不五时换班儿喊了掌柜们进来责问家下生意,或盘点账本,或核销账目,除了少往正院去外再没什么异常,好似不是她自己要嫁人一般。薛蟠见了妹子如此,少不得小心翼翼偷偷去问她,若是只为了安慰母亲家人,再不必勉强自己嫁人,家里总少不了她一个院子一碗饭。

宝钗听哥哥吭哧吭哧好半天才把话说全乎,要说不感动那是不可能的。上辈子哥哥薛蟠浑浑噩噩了一辈子,到头来终究连叫谁坑了去都不知道,亦分不清里外亲疏,乃至后来为妇人辖制彻底如同烂泥一般。现下再一看,除了有点子呆气简直不敢相信这原是同一个人,少不得缓了声音笑着对他道:“哥哥多虑了,若是不愿意一开始便不会点头应下,现下忙碌只是赶着早早要把铺子账目交割清楚。他日我出了门子也好利利索索与嫂子接手,总不能要她两眼一抹黑的受了那些下面人欺负。”薛蟠听了大喜,照原样左边一个右边一个与妹子作揖谢她:“我替你嫂子谢你哩,也好叫母亲省些心,只是辛苦我妹子了。”宝钗只笑着拍了拍面前案上放着的算盘对哥哥道:“那你少不得与我打一幅新算盘,这旧的忒不济事,架子都有些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