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5 章(1 / 2)

待柳湘莲出去, 这桌子上东西也没人碰几下。柳子安叫了店家会账, 又将未动过的包起来带走,说是要给今日值守的几个探子打打牙祭。沈玉未说甚么便让他去了, 自己起身背着手沿着京城北边略显狭窄的石板路慢慢溜达着走。

他边走心下边道,薛家大姑娘对贾家诸事也太熟悉了些,就好像她曾经真真儿的经手过似的,其中曲折连自己这个做老了差事的锦衣卫都看不出违和之处,竟能直接去这些地方转一圈儿就写出条子交上去了。他万万再想不到人还能倒回来重走一辈子的,只当是薛家伙计们手段了得, 心里自然美滋滋未来媳妇儿向着自己, 同时还带了点隐忧——若薛家想知道,怕是整个京城除了皇宫里头的秘事,其他再没有查不着的。如此一来, 这手眼通天的本事总有一天会招了上面眼,届时薛家又该如何自处?

往远了说,等到那时候薛大姑娘自然是已经进了沈家大门儿,按律出嫁女与娘家并无干系, 可但凡有良心的人又岂能坐看父母并兄弟姊妹们落难?少不得还要累她劳心劳力一回;若是往近了说, 自己就在锦衣卫里当差,必会提前得知风声,岳家要倒霉,他是说还是不说?说了就不只是这身皮穿不住的事儿,不说估计搓衣板和腿一块儿都别要了,想半天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真是愁死人。

咱们且按下沈玉这边自己糟心去不提,单说柳湘莲出了门寻人查访贾家之事。他只一股子气哽在胸中便走出去,走了约莫一刻钟心下暗道:“这姓沈的同知也忒多事,又要人出手,又那么些规矩,约束得紧。若是此番不能做得漂亮,面上无光不说,也显不出自己手段。少不得必要查的清楚明白让这人心里头叹服才是。”可这贾家对寻常人来说便如庞然大物一般,一时竟寻不着从何处下手,就这般沿着街走,一路走一路低着脑袋想,走着走着便从城北往城西去。恰在此时忽听得上头有人喊他,一抬头,好巧不巧竟是荣府大房的贾琏,他对面坐着的是宁府如今袭爵的贾珍。若放在平日,柳湘莲都不乐意与这等烂酒糟专往女人身上下功夫的人来往,可一想着上头交代的差事,少不得忍住心头邪火三两步上了这楼子闲坐去。

贾珍贾琏兄弟两个见了他却如同见了宝贝似的前擦后蹭围上来,柳湘莲勉强挤出一丝笑与这二人拱拱手:“贤昆仲竟在这里躲着享受,倒叫人羡慕。”贾珍引着人坐下,一张老脸看了让人无端就觉得猥琐油腻,这人也没拿出三品将军的架子,亲自点了茶与柳湘莲,又坐稳当了才道:“听说柳爷前段时间打平安州回来,如今与我们亲戚薛家的兄弟关系极佳且拜了把子的?既如此,咱们便也是兄弟,少不得贴心贴肝儿的问问可曾打算做点子甚营生好好安生过日子?”柳湘莲笑着喝了贾珍点的茶,往外头看了一眼道:“我一个老表帮着寻了个差事,等天气凉快下来便日日应卯去,这几日少不得寻个房子安顿。”说到这里贾琏便插嘴进来道:“我在小花枝巷那边弄了套宅子,稍微整整也还看得过,若是柳兄弟真有心,我便与你在周围问问。”这小花枝巷离此地亦不远,正夹在城北城西之间,没北边乱,倒也不比西边那么贵,单论要过清静日子的人,倒是个好去处。

柳湘莲听了果然有点动心,日日去姑妈家叨扰确实不便,虽说柳姨妈并柳子安都不烦他,可架不住柳湘莲自己个儿别扭难受,若能置产,倒也是件好事。贾珍贾琏一见有戏,立刻又与柳湘莲斟了茶,这回脸上笑得比方才更油腻:“有房子简单,可你这想安稳下来,少不得还要再寻一房好奶奶才是,身上衣裳,一日三餐,总得有个知冷知暖的与你打点方好。”柳湘莲听到此处便笑:“若说娶妻,我便只肯寻一位绝色温存的方才罢休,不然岂不是白白辜负这大好年纪?”

说到此处,贾琏一掌拍在大腿上道:“可不是如此,娶老婆么,讲究的就是赏心悦目,柔顺听话,那等不把老公放眼里的黄脸泼辣货合该一张纸撵出去。”柳湘莲不着意看了贾琏一眼,心下道满京城都知道你乃是头一个怕老婆的,说这话也不怕晚上回去挨揍。岂知这贾琏竟如寻着知音般拉了他不放道:“好叫柳兄弟知道,我家里那母老虎,自打生了个崽子后越发不尊重爷们儿了,动辄就锁院子。兄弟我一发狠便在外头娶了个二房尤氏灭其威风,好叫她知道这世上终究还得是男人说了算。”柳湘莲听完就觉着哪里不对,先是看看贾珍,复又私下掰指头算了算,脸上颜色没变,心里惊骇不已。

数月前贾珍那个住在观里从不回家的奇葩老爹贾敬吃金丹吃得烧涨而殁,家人报官还劳动了五城兵马司将不少野道士一条锁子拖出来,闹得京中妇孺皆知。按礼算,隔房大伯去世,侄子贾琏也有六个月的小功要服,到如今才五个多月,娶二房之事且还在前头,也不知道这贾琏脑子里是那根筋搭错了。家孝里头,还敢说娶二房?旁人最多偷摸纳个妾且还藏着掖着呢,再没见这么糊涂的。就这样,贾珍身为人子竟还不起身揍他个乌眼青,反倒勾肩搭背一块偷摸着在外头寻欢作乐,立时心中对这蛇鼠一窝的兄弟俩再看不上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