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虽是龙兴之地, 却非运河沿岸城市, 要走水路上京,需前往镇江口岸。
镇江府位于长江与大运河交汇处,背山面江,地理位置优越, 为镇守江防之地,因而得名镇江。
此地既是军事重镇, 也是漕运重港,地处金陵与苏扬之间, 是“舟车络绎之冲,四方商贾群萃而错处”。乔喻一脚踏出船舱, 入眼皆是大大小小密密麻麻的船只。码头上人来人往, 一袋袋的货物被抬到岸上,一箱箱的银粮被运至船上。
王仁指挥着带来的几房下人,将行李仔细搬下船。码头就近就有车行, 雇了几辆马车直接将他们拉到了一座小巧的别院里。
王家当年兴盛时, 王老爷子掌管各国进贡朝贺以及洋船洋商, 置办下许多产业,金陵周围田产地产更是多不胜数。
小院久未住人, 但时常有人来打扫,还算干净。一家三口搬进来之后就日日出去游玩,乐不思蜀。
镇江府历史悠久,他们在此逗留了足足半个多月,细细游览金山、宝华山、焦山等, 以及坐落其中的众多名寺古刹。其中金山寺在许多神话传说中都留有身影,即便是对佛道无感的王熙凤都觉得亲切。
自出门以来,租船、租车、安排食宿出行均是王仁一手操办,虽是琐碎小事,也是一种锻炼。
这日正巧是一年一度的花山庙会,风景秀丽的宝华山脚下聚集了半城的百姓和商家。才靠近宝华山时,就看见前面一整片的马车,挤在一起寸步难行。
乔喻干脆带了王仁王熙凤和十几名健壮的小厮下人步行进入。
王熙凤脑袋上扣了个帏帽,好奇地看着路上或是挑着担子或是牵着驴的百姓们。其中也有许多幼龄的孩子,在人群中钻来钻去。当然也有像他们家一样,穿着考究,奴仆围绕的富户。前面堵塞着的马车上也陆续下来人,这些都是带着女眷的。
刚踏进庙会的气氛里,耳边就响起“咚咚锵锵”的锣鼓声,人群不断涌动聚集。空气中漂浮着诱人的香味,烹、炒、煎、炸、煮,让人垂涎欲滴。两旁的小贩们脸上溢满热情的笑容,卖力地吆喝。
王仁双眼发亮,几乎要看不过来。王熙凤也是蠢蠢欲动,十分想掀了头上的纱帘子,眼巴巴地望着乔喻。
乔喻摇摇头,笑道:“这里人来人往的不方便,先往里面去,寻着了一个落脚的地儿,你们再过来慢慢玩便是。“
两人依依不舍地应了。
沿着彩绸灯笼一路往里走,两旁的景象越发让人目不暇接。小摊上的各色商品琳琅满目,凡是想得到的这里都有。乔喻甚至看见了西洋镜、珊瑚、玛瑙这类珍品。
这些西洋进来的货物,库房里还存了不少,家里也摆了很多,因此没能吸引王熙凤二人的视线,他们的注意力全都落在不远处不断爆发出惊呼的人群里。
那里是杂耍区,许多技艺高超的杂耍艺人们正卖力地表演着。舞狮、高跷、上刀山、下火海、吐火、变脸、相声、戏法、蹬大缸……各种吸人眼球的手段层出不穷。
从黑压压的人头间挤过,就能看见一个搭得高高的戏台子,台上正咿咿呀呀地唱着戏。另一边一群半大孩子正围着看斗鸡。
戏台子对面是一片挂满了幌子的茶楼酒馆,乔喻挑了间顺眼的酒楼进去,立刻被时时候着的小二迎到了二楼包厢里。
稍微休息了一会儿,王仁就坐不住了,眼巴巴地看着乔喻。
王熙凤不得了,从包裹里翻出一根细长的鞭子,往手腕上一缠,藏进袖子里,一抬下巴,自信十足:“爹爹不必担心,要是碰上了我们,也是那不长眼的合该受些教训。”
乔喻硬逼了两年,王熙凤于诗作文章一道上也没多大长进,写是不可能写得出的,不过至少能读得懂,已经让他老怀大慰了。
文不成,乔喻只能让王熙凤试试武。结果才一年时间,一手鞭子已是舞得虎虎生风。虽然伤害有限,但很能唬人。况且鞭子这种武器本身就具有一定的杀伤力,即便留不下伤口,抽在身上也能疼得人发颤。
嘱咐王熙凤保护好哥哥,乔喻只留了王石,其余的小厮仆妇全跟了两兄妹去。既能保护二人,也能帮着拿东西。
随意点了壶茶和几道当地特色点心,就着戏台上热闹无比的“大闹天宫”,乔喻吃得欢乐。王石很爱看戏,两只眼睛牢牢抓着对面,一眨不眨。
不一会儿,底下忽然传来一阵喧闹声。王石回过神来,探出头一看,只见酒楼门外十来米处,一名老者捂着躺倒在了地上,神智不清。周围围了许多人,只是没人敢动,也有人在呼喊可有大夫。
王石忙报给了乔喻,他知道自家老爷医术超群,在金陵时就曾为路上遇见的病人医治过,并不介意身份。
乔喻一愣,忙下了楼。
王石一拍脑袋,走到门口了又折返回去,找出一个精致的雕花小箱子来,抱着追了下去。
乔喻赶到老者身边,赶忙先叫围着的人群散开,而后细细探查脉搏、眼仁等处。见王石将他的医药箱带了下来,伸手道:“毫针八根。”
王石连忙打开箱子取出来,用烈酒泡过的湿棉布擦过,才一根根递给乔喻。
消毒过的银针陆续扎在人中、中冲、合谷、劳宫、至阳几处穴位上。乔喻轻轻捻了捻,老者轻咳一声,很快睁开了眼睛。
围观的人群并未离去,即便离得远些也能看清方才还一脸青白的人,只扎了几针就醒过来了。
见老者有了反应,乔喻从药箱隔层里取出一个小巧的瓷瓶,倒出一颗药丸来,塞进了对方嘴里,又将银针陆续取下。
这药是乔喻用商城里的药丸添加中成成分稀释数倍而成,见效快,又不会过快。
药丸入口即化,老者的面色肉眼可见的红润起来,不一会儿更是直接坐了起来,人群里登时爆发出惊叹和欢呼声。
乔喻微微点点头,轻声问道:“老先生,可还有不适?”
老者还有些愣神。
人群里有人喊道:“老刘头,你刚才厥过去了,这位老爷救了你!”
乔喻身上的锦缎不是寻常百姓穿得起的,因此没人认为他是个普通大夫。还坐在地上的刘长年也是如此。他们家里祖上就曾出过太医,他的独子天赋好,如今拜了位太医为师,正在京中,因此一眼便知乔喻不是行医之人。
他本人也是略懂医术,自年纪大了以后便常头晕目眩,只是无法医治。像这样突然晕倒也不是头一回了。但从没有哪次像方才这般,不但迅速恢复了意识,还觉得浑身轻松,感觉到久未有之的通畅。方才的呆愣,更多的是震惊。
乔喻见这位刘姓老者又陷入了沉思,只好又问了一遍。
刘长年急忙醒神,连忙起身道谢:“好得很,好得很,再没有这般好的了。多谢这位老爷出手相救,不知老爷方才用了什么药,老朽虽没什么钱,也不能亏恩人银子。”
乔喻笑着摇摇头,道:“不必了,此药于我不值得什么。老人家虽好些了,还是回家多歇歇吧,平时千万莫劳累,饮食上也清淡些,忌重味重油。”
乔喻说一句,刘长年应一声,只是坚持要给药费。乔喻拗不过,只好随便说了个“五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