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看见乔喻, 不着痕迹地愣了愣,随即拱手道“原来是王伯爷大驾光临, 小店真是蓬荜生辉。方才那小子年岁浅, 还望王伯爷海涵。小人姓钱,行三, 王老爷唤小人钱三便可。”
钱三大大方方地道出自己认得乔喻,倒也不令人意外。做他们这一行的,三教九流都打交道。又是在京城这一带混, 一砖头砸下来,都是官帽。不说都得打点妥当, 至少也要记住相貌, 免得不小心得罪了惹不起的人。
乔喻点头道“钱掌柜,久仰大名。”
钱三连忙摆手道“不敢不敢。”
正此时,方才那名小二送了一壶茶水和几碟子点心上来。
钱三亲自给倒了杯茶,递到乔喻手边,道“小店粗陋, 这茶叶不是什么名贵品种,难登大雅之堂,不过胜在新鲜, 前儿个刚采下来的,伯爷尝尝。”
乔喻也不怕里面添了料, 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抿了一口。初入口时只觉得清淡,过一时, 却有清甜的返香在舌间打转,的确不是什么名茶,但别有一番风味。
乔喻赞了句“倒是好茶。”
茶喝过了,就进入了正题。
乔喻从袖子里掏出一张叠了好几层的笺纸,递给钱三,道“我今日来,是想与钱掌柜谈一笔生意,这是定金。”说着,又将一叠银票推了过去。
钱三看着眼跟前的银票,瞳孔一缩,并没有第一时间去接。见到乔喻时,他就知道这是一笔大生意,但是见到这不扉的定金依旧让钱三心里一跳。
不过到底是做这一行谋生的,钱三没有犹豫多久,就打开了手里的笺纸。里面的内容却是出乎意料。
钱三暗自思索开来。他从前头老大的手里接过了这家茶楼,这些年和兄弟们一起做了许多私隐之事,凭着嘴紧牢靠,也算打出了名声。这回的委托,在他看来倒是有趣得紧,既不为夺人性命,也不谋人钱财。只是不知这位爷作何要折腾这一番。
想到这里,钱三不由腹诽开来。正所谓空穴不来风,这位伯爷脾气古怪的传闻还是有可信之处的。
将笺纸丢进脚边的火盆里,看着火花瞬间将其吞噬,钱三才抬起头,拱手笑道“王伯爷的生意,小店接了,一并三大桩。定金,小的先收下,若是坏了伯爷的事,自当双倍奉还。”
乔喻也跟着笑了笑,道“钱掌柜的信誉和人品,我自然是信得过的。”京城里头大大小小的暗线不少,聚茗茶楼的名声却是最好的。钱三为人虽圆滑世故,但心里守着底线,对下面的人管束得严,因此聚茗茶楼这一票人都能称得上仗义。
离了茶楼,乔喻也没回去,而是在街上慢悠悠逛了起来。
乔喻平日不怎么出门,原身虽有几个狐朋狗友,但王老爷子在时管得严,也很少能出来晃荡。因此,乔喻这么逛了一圈,也没人认出他来。
此时正值早春,偶尔刮过一阵寒风,夹杂着微微刺骨的凉意,钻进过往行人的脖子里。
将这附近的药材铺子都看过一遍,没寻到什么好药材,乔喻只能空着手回了庄子。
才下了马,王石就迎上来禀报“老爷,您回来了。半个时辰前,刘小太医来过,似是有急事。听闻您不在,便又匆匆走了,也不曾提及什么。”
乔喻一愣。
这个刘小太医就是他当时在镇江时救的那名老者刘长年之子,刘安和,由于资质上佳,得以拜太医院八品使目徐清徐太医为师,跟着在太医院学习医术。
刘安和性情耿直,为了报恩,每每在轮休的时候到乔喻这里来打下手,将挑拣药材之类的繁琐杂事全给包了。
乔喻见他诚心,有病人时也会将他带在身边帮忙。毕竟,论基础,刘安和自小学医,功底扎实,比王仁好上一截。
要说刘安和在乔喻这里帮忙也有半年多了,一直闷头做事,似乎没什么情绪,从不向乔喻提什么请求,有时候安静得仿佛不存在。
因此,乔喻听闻刘安和着急赶来又急忙回去,才会觉得惊讶。
吩咐王石遣人去寻刘安和,乔喻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去看了眼病人,见没什么事,便直接回了府。
不到半个时辰,乔喻就见门房来报,刘安和求见。
刚见到人,刘安和就先行了个大礼,一脸惭色道“愚失礼了,不敢请伯爷谅解。”
乔喻有些无奈,明明刘长年瞧着也是世故通达之人,生的儿子却像个“书呆子”一般。除了医术,别的都不在意。相处了大半年了,这过分守礼的性子,都没改掉哪怕半分。
将人叫起,乔喻直接问道“你难得着急寻我,想来是有要紧事,不必纠结虚礼。”
刘安和红着脸起身,犹豫了片刻,才道“虽是事出有因,也我思虑不周,不该贸然打搅伯爷。今日原是康亲王府有不好,老师去的时候,康郡王正病发,靠着百年老参吊着一口气,老师也是束手无策。后来又有几位太医赶来,共同商议下用了虎狼药,才将康郡王救醒。只是到底不稳妥,而今老师还在守着,就怕”
乔喻懂了。
康亲王府一脉虽因身子骨孱弱,不曾出仕,存在感薄弱。但怎么说,现任康郡王也是上皇亲侄子,当今血缘关系亲近的堂兄弟。
作为一个省心的皇室近宗,康亲王府在宫里还是有些面子的。前面老康亲王一病没了,当时主治的太医们就倒了霉。轮到康郡王了,由不得这些太医不虚。
康郡王乔喻虽未见过,他的儿子却是熟悉的。上辈子欣赏的晚辈,如今还是个豆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