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几日, 扬州来人上京报喜,给乔喻送了一车的谢礼, 并附上一封厚厚的信。没半日,又一车礼从荣国府运了来,贾政领着贾珠亲自上门道谢。
贾珠今年才不到十七, 生得秀丽腼腆,言行举止带着淡淡的文弱之气。
乔喻将人叫起, 温声问道“珠儿近来可是累着了,瞧着面色不大好。”
贾政一愣,仔细看了看自己大儿子, 这才发觉有些不对, 皱了皱眉道“可是着凉了”
贾珠微红了脸,轻声解释道“学里功课繁忙,夜里歇得晚了些, 因此稍有些疲累,不碍的。”
贾政没多想,乔喻却不放心,将人叫到跟前想探个脉。贾珠心里忐忑, 抿了抿唇,犹豫了片刻, 才微微撩起袖子, 将手伸了过去。
手指轻轻搭于脉上,不过两息,乔喻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举之不足, 按之有余,如石沉水底。
简而言之,就是肾虚。
贾珠原就体弱,肾水比常人不足些,又忙于学业,成婚将将一年仍无子,他自己便有些着急,王夫人又催得紧,于是少不得多花了些心思在子嗣上头。
见贾珠不安地垂着头,乔喻叹了口气,说道“无甚大碍,想是累着了,回头我开个方子,照着吃便好。珠儿功课繁忙,平日里也多要注意进补,保养为上。身子骨若是坏了,便是金榜题名也是一场空。”
贾政附和道“大舅兄说的是。珠儿,还不快谢过你舅舅”
贾珠连忙行了个大礼。
“起来罢,你是我嫡亲的外甥,不必见外。”
贾珠心里感动不已。大舅舅是凭医术封了爵的神医,哪里会看不出他身上的不妥,只是不曾当面戳穿罢了,由不得让他不感念。
他是长子长孙,从出生就背负沉重的压力,自幼苦读圣贤书,寒暑不辍。自进了国子监,更是勤学上进,唯恐辜负家里的期待。父亲严苛,母亲虽慈和,但忙于府中琐事,便是得了空见他也是催促他的学业。现在想来,自从搬离祖母那里,便不常听见有谁关心他的身子了。
贾珠一时想远了些,心绪复杂,等回过神来,已经到了该回去的时候了。
送走贾家父子两个,乔喻翻出了林如海的信细读起来。
这是他们往来的第四封书信了。两人,或者说两家的交情始于乔喻赠的那瓶药丸以及后续的养身良方,都送到了林如海的心坎里。
这封信同以往有所差别,光是对乔喻的感谢和对长女出生的欢喜就写了满满三大张,字里行间充斥着激动之情。乔喻面带微笑地细细,直到第四张林如海写到了政事。
作为一个标准的士大夫,林如海既有爱民如子的情怀,更有加官进爵的理想。而今又有了第一个孩子,虽是女孩,也是他们夫妻的寄托。况且常言道开花结果,只要他们两个身子没坏,儿子总会有的。
得了孩子,林如海重新燃起了斗志。他运势不佳,政治生涯才刚起步,上皇便退了位,同新皇也是全无交集。一朝天子一朝臣,他虽不愿参与党争,但更不想被当成两派博弈的棋子,落得粉身碎骨的下场。
这时候,王家自然而然地进入了他的视线里。
贾史王薛,贾家是他的妻族,王家从前一直跟随贾家,四大家族同气连枝,互为姻亲,可以说是密不可分的关系,如今却已经隐隐脱离出去,并且悄无声息地靠向了当今。
王家兄弟两个,一个是盛名在外的神医,因功封爵;一个是天资卓越的武将,前途光明。一座广济伯府,将王家推到了超然的位置上,只要王家不去做夺嫡造反之事,那些惜命的贵族官老爷没人会主动招惹王家。
林如海曾派人仔细打听过,先是金陵祖籍的王家族人突然间上进起来,从前游手好闲惹是生非的纨绔陆陆续续不见了踪影,犯过事的子弟赔偿的赔偿、赔罪的赔罪,诚意十足。
虽不清楚王家是如何做到在短短几个月内便约束好了族人并擦干净了尾巴,但光是这长远的眼光和利落的手段,就已经足够让林如海钦佩。
若是起先,林如海还是带着一丝目的结交乔喻,想着搭上王家的线,好寻个出路。那么,等后来广济伯爷亲自为百姓看诊的名声传到扬州后,他便只剩下了敬重之心,欲引为知己,诚心相交。
乔喻看完信,不自觉地翘起食指敲起了桌子。
林如海信上提到了金陵贾史薛以及甄家四家的动静,唯独漏了王家。原因之一当然是王家没有什么动静,但更重要的却是为了提醒乔喻,王家作壁上观的态度已经引起了几方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