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儿还在新年里头, 大街上来去的行人面上带笑, 衣着喜庆,街两旁的商铺酒楼等都贴了大红的对联,匾梁上挂了红绸, 一派辟邪迎新之象。
贾琏牵着马,随意地走走看看。
寒风渐大, 突然间一滴水落下,刚好落在鼻尖上。贾琏一摸鼻子,随即抬起头。
只见天边的云层压得极低, 乌沉沉的,豆大的雨点一颗一颗落下,打在身上透出沁骨的凉意, 水线渐渐密集,直至连成一片。
一场雨来得又急又快,路上的行人纷纷避散。
贾琏伸手一抹脸, 随即翻身上马, 一路疾奔回府。雨点砸在脸上又冷又疼, 赶回荣府时, 浑身几乎湿透,贾琏没忍住,当着一群小子们的面和马儿一起打了个响亮的喷嚏,看着眼前一颗颗低下去的脑袋,耳根一红,禁不住在心中骂道“让你矫情, 该”
贾琏打着喷嚏回了院子,将赵二几人惊得不轻,赶忙备了热水让贾琏进去跑着,又飞快地去煮了驱寒汤来。
为了彻底祛除寒气,赵二还去厨房弄了点姜来,好好一桶热汤成了姜汤,贾琏都有一种自己被当成菜肴烹煮的错觉,熏得鼻子里火辣辣的疼,边上赵二还在絮絮叨叨地不停念叨,脑瓜子越发疼了。
所幸处理及时,贾琏并未生病,反倒贾珠有些不好。
贾珠打出生就体弱,又有些敏感多思,自从得知家里的打算后,就没一日安眠,因此白天里精力也不足了,看着憔悴不少。作为枕边人的李纨自然察觉出贾珠有心事,可贾珠怎么也不肯说,她也无法儿,只能劝他为了她和孩子保重身体。
出了年,贾琏恢复了忙碌,或者说更加忙碌。他现在有了些资历,但到底不是科举上来的,容易低人一头。偏巧贾家军功起家,兵部还有些人脉,户部就完全没关系了,基本全靠他自己摸爬滚打。
忙起来,就没什么精力管家里的糟心事,也没心思去想这想那了。
荣府依旧不怎么太平。
贾赦仿佛体会到了和贾母贾政作对的快感,也不喝酒了,整天往荣禧堂去,一坐就是半日,美其名曰和弟弟一家联络感情,顺便提前熟悉将来的居住环境。
贾政白天要上衙,根本管不了,逼得王夫人回院子都得绕着荣禧堂走。贾赦折腾了几日,终于惹火了贾母,这才遗憾作罢,转而在东院兴起了土木,理由是他老人家觉得住得不舒坦。
贾赦的东院一向被视作独立于荣府之外,甚至另开了大门,贾母也不好多管。贾赦许是折腾出了乐趣,没两日又提出要修缮贾琏原先住了十几年的小院,令贾母和王夫人烦不胜烦。
终于,在贾母和王夫人的耐性耗尽前,宫里来了几名太监宫女,说是传甄贵太妃的口谕,请贾母带上元春进宫一叙。
贾母心里的大石头落了地,按品级大妆后,带着忐忑不安的元春进宫去了。王夫人无法前去,心中担忧,送走了婆婆和女儿后一刻不耽搁地钻进了小佛堂跪经祈福。
贾琏得到消息时只在心中叹息一声,他这会儿正在户部门口,方才听说赵二找他,好容易才寻了个空儿出来,只是没想到是这样的消息。不过他伤感的也伤感过了,这会儿也没什么想说的,只轻轻地点点头道“知道了。”
赵二觑着贾琏的神色,不再说话。
贾琏沉思了一会儿,又吩咐说“你去趟宁府,将此事禀报给敬大伯。”之所以不先告诉贾赦是担心消息泄露,影响贾家名声。
赵二腿脚很快,两府都知道他是贾琏身边的,很顺利地单独见了贾敬,将事情告知。
贾母深谙“密”之一字,连贾赦邢夫人夫妻都没露一丝口风,两府都以为贾母今日是带元春进宫见贵人是为了给元春攒一攒名声。
只除了贾敬。
贾敬听完连眉毛都没动一下,语气比贾琏淡多了“我早知道了。你回告诉琏儿,莫掺和,好好办差,无论什么结果,都同他不相干。他好了,荣府就好。”
贾敬自辞了官,看得越发清晰。两代皇帝都不是熏心之人,再宠爱后妃也不会影响前朝。说句大逆不道的,元春就是当了皇后也帮不了娘家多少。
何况元春能不能成宠妃都还是未知数,现在担心或是得意,都太早了。
赵二这回没再去户部找贾琏,一来一回太显眼了,打算等贾琏回府了再说。
离贾琏下衙还有半日,倒是贾母和元春先回来了。在宫里待了半日,得了许多赏赐,元春却不见多高兴,请完安就回了房将自己关在了里面。
贾母面上也没什么喜色,打发了王夫人就歪在榻上思索起来,神色凝重。见状,就连鸳鸯等几个贴身贴心的大丫鬟都不敢提进宫的事了。偌大的荣府鸦雀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