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栩瑾还没有反应过来这个“萧公子”是谁, 就看见洛染脸色微变, 坐直了身子,凝眉看向那宫人“怎么回事”
“是长公主,不知怎么了, 让人打萧公子的板子, 现在人已经被带走了”
洛染的秀眉微挑,没有想到施念双会闹出这般大动静来,不过,洛染眼中浮了笑意,倒是合了她的心意。
她脸色猛然一沉, 刚想说什么,看了一眼施栩瑾,到底还是忍了下去, 只是伸手搭在小福子的手臂上,站了起来, 走了两步,又停下, 对着施栩瑾说了一句
“皇上等在这儿,本宫去去就来。”
施栩瑾还未来得及说话,就见洛染已经走了出去,他疑惑地看向身边的宫人“这萧公子是谁”
宫人隐晦地看了他一眼,遂又低了眉“回皇上, 是安王府的公子。”
施栩瑾皱眉, 他想起来了, 下一刻,他眼中就浮现不满,这萧公子本就是世家出身,更何况进了宫,他也是母后宫中的人,皇姐这么多年的规矩都学哪儿去了
母后宫中的人也是她说打就打的
当下,施栩瑾也无法在凤泉宫等下去,提步就向外面走去。
他身旁的宫人想到刚刚太后的吩咐,就想拦下他,抬眼却见太后宫中的宫人冲他摇了摇头,他一怔,瞬间了然,任由施栩瑾跑了出去。
离了施栩瑾的视线,洛染就勾了一抹笑,她问身边的小福子“萧琛被带去多久了”
“应是刚被带去,宫人就来禀告了。”
她点了点头,登上了仪仗,甚至还有心情掀开帘子,欣赏一旁的景色,小福子听见她不紧不慢的声音“仪仗抬稳一些。”
小福子明白她的意思,吩咐道“听到娘娘的话了吗可莫要摔了娘娘。”
宫人点头应是,小心翼翼地抬起仪仗,这一心顾着稳妥,自然就没了速度,一行人慢悠悠地朝着萧琛受罚的地方晃去。
时间倒转回施栩瑾从御书房出来。
銮驾刚到御花园,施栩瑾就又看见施念双在那里等着他,他着实不想看到她,便吩咐宫人远远地绕了道,施念双刚转身,就见他的銮驾绕了方向走了。
当下,施念双哪里还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顿时一张清丽的脸又青又白,气得心口发疼,他到底知不知道谁才是他真正的亲人
“参见长公主殿下。”
乍然听见身后传来请安的男声,不是宫中常有的那种尖细的太监的声音,施念双还有愣然,略一思索,就想起了来人是谁。她瞬间想起了他还占着林母妃的宫殿,脸色一寒,转过身来,就见他正弯腰行礼。
“安王府庶子萧琛”
她微冷的声音传来,萧琛皱了皱眉头,他也没有想到自己运气居然这么差,没有在御花园遇到太后娘娘,反而遇到了这位长公主。
“是。”
萧琛的声音比较暗沉,此时刻意压低了声音,带了些许的暗哑,施念双一怔,心中的怒气不知不觉中消了些,她似觉得面子挂不住,拧着眉说道
“你可知,锦宁宫不是你一个”施念双突然顿住,咬了咬唇,似说不出来那个词,“不是你应该住的地方”
萧琛早在住进锦宁宫三天内,就知道了锦宁宫之前是何人的居所,太后将他安排在锦宁宫,若是没有打击长公主的意思,他定是不信的。
同样的,太后觉得自己住进锦宁宫是在作践林妃,那她心中也定是认为自己的地位低贱的。施念双的表现,也同样说明了她的想法。
萧琛的眸色深了深,仰起脸,似有些为难地说道“长公主,这是太后娘娘的吩咐,我也无能为力。”
他原是想表达自己也听命行事,可是他太不了解洛染和施念双之间的纠葛,往日凤泉宫的人,都是如此,施念双一不满意,他们便说是太后的吩咐,让她自行找太后解决。
她刚受了施栩瑾的刺激,现在又听到他这一番话,不得不怀疑他也是在讽刺她,不过是“寄人篱下”,当下勃然大怒,连刚刚那一分看见他容貌的怔然也忘了去,不过一个身份卑贱的男宠也敢讽刺她
别人她不敢罚,但是他一个毫无地位、连那女人都不愿见他的男宠也敢如此放肆
当下怒急“来人啊将这奴才带下去,给本公主狠狠地打”
长公主身边只有两个宫女,她喊得自然是一旁御花园里的宫人,那些宫人一愣,没有动弹,就连萧琛也有些错愕,不知她突然发什么疯,却也知道是自己犯了她什么忌讳,拧了眉,不知道刚刚自己那句话到底是哪里出错了。
施念双看着那些人居然不动弹,顿时更气“你们都是死人吗本公主已经使唤不动你们了要不要本公主去找皇上来,亲自吩咐你们”
那些宫人心中不以为然,皇上与她虽是一母同胞,但是她想见皇上一面,怕是比他们这些当奴才的还难。不过,他们想起了之前福公公的吩咐,几人对视一眼,上前两步按住了萧琛,似谄媚地对着施念双笑道
“长公主,刚刚奴才们不过是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这些子小事,就不用麻烦皇上了。殿下,你是想怎么罚他”
见这奴才毕恭毕敬的样子,施念双才觉得自己心里的那口气顺了,她冷眼看了萧琛一眼“拖下去,狠狠地打”
萧琛双手被宫人束缚着,他抬头看了一眼施念双,眼中神色深暗,施念双一愣,竟一时被他吓住,反应过来,更是恼羞成怒,让人赶紧将他拖下去。
萧琛收回了视线,随着宫人走着,没有说一句话,也许这也不失为一个方法,这里的动静,娘娘定是会知道的。
他如何也算是凤泉宫的人,这长公主打了他,便也是没将娘娘放在眼里,即使不为了他,娘娘也应会有所表示,这也免去了他心中的困扰,只是会受些皮肉伤罢了。
板子落在身上的时候,萧琛才发觉,这挨板子可真的疼,他不知道自己挨了几下,只知道自己口中被咬得破了皮,有了丝丝血腥味。
不知过了过久,他才听到一声“住手”
是她的声音。
他疼得似要昏过去,可是意识却越发清醒,她的声音微有些怒意,不知是因为打了她宫中的人,还是打了他。
他眼中有些湿意,也有些讽意,不用想也知道,自然不会是后面一种。
他似乎听见她越走越近的脚步声,可他却突然紧锁眉尖,不是因为疼,而是,他如今定是狼狈极了,被她看在眼里,到底是会得她怜惜,还是得她嫌恶呢
他心中微有些慌乱,若是自己这副样子讨了她的嫌恶,他还有何出头之日
打他板子的人已经停了下来,模糊间,他看见她带着薄怒的脸,他努力睁开眼睛,想看看她眼中有没有嫌恶的神色。
没有。
他放下了心,却觉身后越发疼痛,意识渐渐浅去,在最后,他似乎听见她说
“给他请太医”
洛染刚到,就见萧琛神色已经有些恍惚,这些行刑的宫人已经得了吩咐,自然往狠了下手,他这副模样,倒也在洛染预料之中。
在他意识尚算清醒时,她斥了宫人,让人给他请太医,直到他彻底昏了过去,才没了刚刚那副恼怒的样子。
洛染恢复往日的模样,没有第一时间去管受着伤的萧琛,而是四处看了看,施念双并不在这儿,应是在下了命令后,反应过来,害怕地躲了起来。
洛染讽笑一声,这岂是她想躲,就能躲得过去的
身边的小福子提醒她“皇上来了。”
洛染转过去,就看见施栩瑾一副匆忙刚刚赶到的模样,她脸上尚带着一丝余怒,此时看见施栩瑾,却是将情绪压下来,微微蹙眉看向他
“不是让你在宫中等着母后吗”
施栩瑾此时也看到了萧琛凄惨的模样,顿时皱着眉别开眼去,他一脸歉疚地看向洛染“母后,这次是皇姐过分了,儿臣一定让她给萧公子道歉”
“不”洛染似是想说不用,可是施栩瑾却是一副快要哭了的模样,自己的亲生姐姐这般惹事,他心中有些生气、又是愧疚,百般情绪混在一起,憋得他眼眶发红。
洛染终究是点了点头,无奈地叹了口气,依了他的意思。
见洛染点头,施栩瑾也松了口气,觉得心中舒畅了些,皱眉看了一眼萧琛,让人将他送回房间。
其实他并不担心萧琛,萧琛如何,又怎么会有他皇姐重要在他眼中萧琛不过就是一个奴才而已,若他不是母后宫中的人,即使今日被打死了去,他也不会过问一句。
可偏偏他是母后宫中的人,皇姐这般就如打了母后的脸,即使知道母后能处理这件事,他也不会放任不管。
洛染站在他的身后,看着他吩咐众人的模样,却是眼中神色微凉,他还是把施念双当作亲人,若不然,他也不会因着施念双犯的错,感到愧疚不安。
捻了捻手中的帕子,洛染扶着小福子的手向一旁走了两步,移开了视线,不再看向他。
小福子将洛染的神色看在眼里,低着声音说道“娘娘莫要寒心,若是不喜,换了便是。”
他的声音极小,也无头无脑,可是洛染却是在瞥了他一眼后,勾了一抹笑,颇为薄凉,她念着几年的母子亲情,给了他皇上的位置,他可莫要让她失望啊。
萧琛醒来的时候,外面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他刚准备有动作,就听见房门被人打开,发出“吱呀”的声音,他艰难地侧过身子,看见来人,眼中闪过一丝失望。
他知道娘娘身份高贵,不可能会出现在这儿,但是心底还是藏着一分奢望的,如今不过打破了而已。
小福子走上前,瞧了他一眼,便了然他在想什么,心中有些不满,娘娘是什么人,今日去救了他,就已经足够他感恩戴德了,居然还奢想着让娘娘来看他。
心中何想,小福子没有表现出来,在后宫待了几年,这演戏的工夫怕是连京城最好的戏班子都不如他,他带着一分关切和惊喜
“萧公子,你醒了”
萧琛点了点头,他唇色还有些发白“嗯。”
小福子招了招手,示意跟在他身后的小太监去给萧琛倒杯水,见他喝下之后,小福子才笑道“既然萧公子已经醒了,那奴才就先回去了。”
萧琛一急,叫住了他“等等”
小福子脚步一顿,有些不解“萧公子,还有什么事”
萧琛的动作微僵,端着茶水掩盖着自己的表情,半晌才问出口“太后娘娘可有说要见我”
他的神色微有些闪躲,不过众人也能理解,他本就是安王府送进宫来伺候太后娘娘的,可是如今,他却只见过太后娘娘一面,怎么可能不着急
小福子转过身看着他,笑着说道“萧公子不要着急,等娘娘传唤便是。”
却也知道他等了很久,像是给他一个定心丸一样,小福子说道“太后娘娘救了你,你伤好之后,也应该去向娘娘谢恩才是。”
萧琛心思一动,便是知道了小福子的意思,他虽不想主动去,可是如今他已别无选择,当下感激道
“谢过福公公提点。”
“欸,不用谢。”小福子一笑,这句话他说得真情实意,真的不用谢他,甩了甩拂尘,带着一旁的宫人退下。
洛染看着小福子走进来,便知道萧琛是醒过来了“如何”
“奴才已经按照娘娘的吩咐,将那番话告诉萧公子了。”小福子看了一眼洛染,声音有些低“只是,奴才有一事不明”
洛染了然,素手点了点软榻,小福子眼睛一亮,乖顺地躺上去,就听见她说“你是想问,本宫既想让他来找本宫,为何不直接传召他,而是费这么大劲”
小福子靠在她身边,原已没有心思去想这些,听了她的话,又回过神来,一手试探地搭在洛染腰间。
他虽在凤泉宫当着奴才,可也是没有干过一丝活,一双手修长细白,他点了点头,说话间有些酸意
“娘娘圣明。”
“本宫自有打算。”
他有疑惑,可是她却不想解释,她闭着眸子,斜靠在软榻上,一只玉手浅浅淡淡地点在他腰际。
小福子有些难耐,想抓住她的手,又怕她像上次一样,抿了抿唇,那细长的眼中带着委屈,却又似染上一抹情。
一旁的蜡烛发出暖色的光芒,屋内的气氛正好,他终是勾勾缠住她的手指,微微支起身子,跪坐在软榻上,颤着声音
“奴才伺候娘娘休息。”
她睁开眼睛,睨向他,见他面色通红,眼中带着些期待,又有些紧张,他是伺候过她的,自是知道她一两处敏感的点,他微微磨着,终是让她眼角多了一丝绯红,那一眼看过来,风情无限。
小福子抿着唇,害怕她依旧拒绝他,小意地凑近她的耳畔,嗓音中带着些粘糊的撒娇和讨好
“娘娘奴才服侍你”
她久未回应,小福子眼神微黯,要收回手的时候,却隐约听到她应了声。
轻纱垂落,红烛轻燃,殿外伺候的人低着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只余屋内一缕缕似轻吟婉转。
今日的凤泉宫多了些欢笑。
朱红色的门墙,靠着窗户的大炕上,中间的炕桌上放着一白玉色的棋盘,洛染坐在一边,素手持着白子,面色犹豫不决,比起往日的媚色傲然,多了几分小女儿态的娇软。
眼前的棋局明显对她不利,她蹙眉深思片刻,依旧无他法,不满地将手中的白子随意扔下,打乱了棋局,娇娇一哼,抱怨道
“多日不见哥哥,今儿一来就欺负阿染”
对面的男子一脸哭笑不得,却是依旧宠溺“本是你拉着为兄下棋,怎又成为兄欺负你了”
洛染在他面前娇蛮地不讲一分道理“那你就不会让让我吗”
洛余放下了棋子,轻声提醒她“上次为兄让你,可是被你念叨了一个月。”
她也想起了那次,微有些囧色,知道自己理亏,却不依不饶“你行军打仗的时候,还知道不动声色呢,让我的时候,怎就不懂得了”
“嗯,是为兄错了,阿染莫要生气。”
洛染还待再说,就见一宫人进来禀告“娘娘,皇上来了,还带着长公主。”
动作一顿,对他们的来意了然,洛染侧头问向小福子“萧琛的伤可好了”
“下床,应是没问题了。”当奴才的,受了伤能有三天休息,就已是有福气了,更不要说他好药供着,休养了大半个月。
洛染点了点头“嗯,把他请过来吧。”
洛余抿了口茶水,挑了挑眉,笑道“阿染对这人很满意”
他了解她,若是不满意,也不会费这般工夫,无非是想折了他的骄傲,让他只能依附在她身边。
洛染没有反驳,她一只手将刚刚的棋局挥开,再也看不清原来的模样。
她敛着眉,平静地道出“这身边之人野心太大,阿染自然是寝不安席。”
一席话出,洛余眼神微冷,他只记得阿染心狠手辣,倒是忘了,若是这萧琛安分,阿染又怎会不嫌麻烦布局。
皇上携着施念双走进来,没想到会在这儿遇上洛余,洛余起身“微臣参见皇上。”
施栩瑾连忙亲手扶起他“舅舅免礼。”
他的一声舅舅,其他人已是习惯,唯独施念双的脸色瞬间不好,可是却没有人去理会她的心情。
洛染笑得柔和“瑾儿今日怎么和长公主一起来了”
施栩瑾先是对着洛染请安后,才说道“母后,儿臣今日是带着皇姐来给萧公子道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