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志刚说完, 眼巴巴的看着周秀英。
阮绵绵这下算是明白了, 感情要从三房占便宜呀她嘴里含着的冰糖咕噜噜被舌尖顶来顶去的, 耳朵却竖的高高的, 一副看热闹的模样。
以前她是阮绵绵的时候,家里人口简单, 从来没有热闹过,如今她成了阮绵绵,一家子一二十口人, 其实别说, 这种还蛮热闹的,虽然热闹的让人有些糟心的慌。
周秀英把冰糖都分好了, 这才正视了下自家大孙子, 当初阮志刚刚出生的时候, 她对着老阮家的头一个孙子,自然是抱着有大希望的。
只是后来,这孩子被刘爱枝教偏了,成家了以后又有了媳妇, 心思也彻底歪了。
周秀英板着一张脸,满脸的褶皱子都变成了严肃,指着大房的西屋, “你去看看你们西屋有什么东西, 什么值钱就给那什么刘主任送过去就好, 奶不插话, 毕竟这都是属于大房的东西, 奶就算是想插话,也管不了”
阮志刚心里在疯狂的呐喊,不是这样的
赵小玲也帮衬,“奶我们大房没啥值钱的东西”
周秀英抬了抬眼皮子,“怎么没有当初你和志刚结婚的时候,我可记得私底下有买一对金耳环,实在不行,把金耳环拿去当了。”
“奶”,赵小玲不可置信,“奶,那是彩礼”,怎么能让她把彩礼给当了呢
阮绵绵看着自家奶奶呼吸加重了几分,连忙把一旁的搪瓷缸推了推,周秀英灌了一气儿,觉得身体舒服多了,她这才道,“那你们说要如何”
赵小玲和阮志刚对视了一眼,支支吾吾,“奶,那刘主任家里是个幺儿,需要孩子喜欢的东西,这金耳环给他们也没用啊”,顿了顿,他们偷偷的撇了一眼阮绵绵,“我们我们想把家里的那罐乳麦精给刘主任送去,这可是稀罕物,有了这罐乳麦精当彩礼,我升迁的事情铁定稳定了”
“哦”,原来是在这里等着啊阮绵绵恍然大悟,她就说这阮志刚和赵小玲闹腾了一晚上,感情就是为了她手里的那一罐子乳麦精。
他们喝不到,也不让她喝到,还要把她的东西拿出去送礼,这算盘打的噼里啪啦作响。
三房这边脸色都不好看,就阮志刚和赵小玲聪明,真当他们都是傻子呀
周秀英这会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那完全是铁青,连带着呼吸都不顺畅了几分,她超抄起手里的搪瓷缸就往阮志刚身上砸去,骂道,“我看你被你婆娘洗脑的不轻,感情她赵小玲的金耳环舍不得,就舍得绵绵的那一一罐子乳麦精对吧”
阮志刚被砸的额头一红,火辣辣的疼,他慌忙解释,“不是奶三叔他们帮了我,往后我会记住他们的好的”
“狗屁”,周秀英啐了一口吐沫,“你说会记住三房的好你扪心自问,是你占三房的便宜多,还是三房占你的便宜多你之前能升到这个位置,哪一次不是你三叔帮你带东西回来维持人怎么你三叔一家子都是你们的长工,活该吃亏,活该帮你们对吧”
阮志刚和赵小玲两人被骂的头都抬不起来,周秀英却还是不出气,她对着阮志文吩咐,“志文,去你大哥大嫂屋子,把他们金耳环拿出来,明儿的一早就让你爸把这对儿金耳环拿起当了,我就不信了当金耳环的钱还不够拿去买罐乳麦精”
赵小玲傻眼了,“奶,别啊”,那副金耳环可是宝丰裕老牌子里面出的新款啊她平时别提有多喜欢了,隔三差五自己拿出来在屋内偷偷的对着镜子看一看。
“去拿你三叔自己还要贴进去一张票,他都没说啥,你们这会哭丧着脸干嘛”,周秀英厉声,“怎么刀割在自己身上知道疼了”
赵小玲委屈死了
阮志文跑的很快,他们家的好东西无非藏在枕头下面,炕的桌子兜里面,或者缝纫机那旮旯缝里面,他一找一个准
周秀英把一对金耳环拿了过来,“志刚,你不是要升迁吗要给刘主任送礼吗我看啊这金耳环拿去当了刚刚好,又能解了燃眉之急,还能体现你媳妇的担忧之心”
阮志刚比谁都知道,自家婆娘对着一对儿金耳环的喜欢。
他看了一眼要哭了的赵小玲,又看了一眼态度强硬的周秀英,他为难啊
里外都不是人。
阮志刚期期艾艾,“要不要不咱们不送礼了”
周秀英强硬,“不行这关系到你升迁大事,你媳妇为你做这些是应该的”,说完,她还看向赵小玲,“小玲,对不对”
赵小玲脸憋的通红,对也不是,不对也不是。
阮绵绵差点一口水喷出来,我的奶你咋这么厉害呢
最后,一直在旁边冷着脸没吭气儿的阮国年开口了,“从我这里支一百块钱,拿去买些东西给刘主任送过去”,阮国年对于当官,尤其是儿子当官有种偏执,还是誓不罢休的那种。
这明显是自己要大出血了,也要送儿子去那个位置了。
一百块钱对于阮国年来说,也要攒好几个月,他心疼,但是没办法,儿子当官重要。
有了他的帮衬,阮志刚和赵小玲心里一喜。
只是钱还没到阮志刚手里,直接被周秀英拿在了手上,递给了阮国华,“老三,明早去副食品店的时候,帮忙给志刚他们买下乳麦精”
“娘,这我可办不到”,阮国华绷着一张脸,摇了摇头,“乳麦精是稀缺货,咱们绥林县这一个月都没货,可能要去市里面看一看”
就算是办得到,他也不愿意去帮大房的事情,反正帮不帮到最后都要被反咬一口。
周秀英倒是没想到老三会拒绝,她原本的打算是让老三从中间帮忙买,让大房给点手续费,可是老三却拒绝的干脆。
大房的人也愣住了,以前家里所有需要的东西,都是阮国华带回来的,从来不要钱不说,还都是他主动带回来的。
而今,他们把钱都给了,阮国华却不愿意接,这下
阮志刚怔了一下,“三叔,你若是买不到,我们就更买不到啊”
阮国华斜睨了他一眼,“你们可以找别人买”
“既然老三不愿意帮忙,那就算了”,阮国年原本稍稍好看的脸色,更加铁青起来,他把钱收了回来,“我就不信了,有钱还买不到东西”
阮国华只想呵呵一句,有钱还真不一定买得到东西。
这一顿饭下来,大房和三房的人彻底弄翻了,可是阮志亮跟没眼色一样,他笑嘻嘻的趴到了阮国华身上,“三叔,听说门市部又来了一批新的蛤蟆镜,你到时候可要给我留一个呀”
阮志亮是个二流子,整个家里的人都知道。
阮国华也有些头疼,“去晚了,就没了”,这些从沿海进回来的商品,分到他们门市部也没多少了 ,而且都是紧俏货,一会会都卖的干干净净的。
阮志亮眼睛一亮,“没事,到时候我提前去排队,您可要一定给我留一个”
阮志文只想呵呵
你哪来的钱可以买蛤蟆镜
老阮家这顿饭,又是不欢而散,周秀英晚上睡不着,坐在炕沿,推开窗望着天上挂着的那一轮弯月,想到白天老三和大房的争执,她向来爽快性子,都有一丝犹豫。
她抬头看着天上的月亮,嘴角泛着一丝苦涩,喃喃,“宝根啊对你的承诺我怕是做不到了啊”
这个家在这样下去,别说是亲兄弟了,到最后可能还是天大的仇人啊
这一晚上,没睡着的人,不止周秀英。
阮家大房阮国年睁着眼睛,不禁在思考,以前老三也是挺尊重他的,什么时候开始,老三变成这样了
他们可是亲亲的兄弟啊兄弟在之间帮忙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怎么现在老三宁愿去帮着村里面那些没有血缘关系的人带东西,都不愿意搭把手来帮一下大房,要知道往后志刚要是出息了,升官了,回到七垭村,那也要问老三尊尊敬敬的喊一声三叔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阮国年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既然老三不仁,就别怪他不义了。
大房的隔壁,分出来了一个小屋子,是成了家的阮志刚和赵小玲两人住的,不过他们这间屋子不大,而且也不是用泥砌起来的,而是铺了厚厚的两层毛嗑杆
整个七垭村,基本家家户户都是这样干。
只有老阮家三房,自从绵绵出生以后,阮国华就磕磕巴巴的攒了好几个月的钱,在他们房间内单独立起了一个隔间,给闺女作为小房间用的。
赵小玲伸手拽了拽毛嗑杆,她压低了嗓音,急切,“志刚,你那边可怎么办啊”,要说家里谁最希望阮志刚升级,阮国年排第一,赵小玲绝对是排第二的。
她本来把主意打在了三房身上,却没想到,这次竟然失策了,以前百试不灵的法子竟然没用了。
赵小玲也不想想,以前她能百试不灵,那是因为三房有个绵绵是个傻子,阮国华和方秀兰两口子的心思都放在了傻闺女身上,对于这些身外物,一般都不会计较太多的了。
而且还有一点,那就是赵小玲在家闲赋带孩子,而阮国华两口子在县城上班,阮志文和阮志武两个又在上学。
能在家里帮衬下傻闺女的,也只有赵小玲的。
只是他们以前眼瞎,不知道喂了赵小玲这货多少东西,等绵绵清醒了他们才知道,原来这个逢人三分笑的大孙媳妇,竟然是个绵里藏针的货。
三房的人心里有了疙瘩,又怎么会愿意来帮助大房。
阮志刚心里也不好受,他三叔以前对他多好啊
他在公社上班,能在那里上班的手里都是有几个钱的,男人爱抽点小烟,小姑娘们喜欢买雪花膏,蛤蜊油这些东西门市部可都是有的,而且还都是紧俏货,每次门市部月初进货的时候,那都是抢购一空的。
若是偶尔运气好,月中加货的时候,他有个三叔在门市部当经理,这可都是内部消息的,他没少做人情送给公社的同事们。
可是如今却是不行了
一想到这里,阮志刚心都是疼的,不禁有些埋怨,“你明知道绵绵就是三叔和三婶的命根子,还要打绵绵乳麦精的主意,如今三房的人厌弃了我们,我公社那边还有那么多人指望我带消息回去,买点好东西的,这可怎么办”
赵小玲心里哇凉,她恼怒,“我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你好”
“对是为了我好,如今别说升职了,怕是以前好不容易维持住的人脉关系也没了”
他们两人虽然是压低了嗓音吵架,但是夜晚的时候,整个老阮家都安静的不像话,更何况和他们只隔了两层毛嗑杆的阮国年夫妇。
阮国年被吵的心里烦,他重重的咳嗽了梁上。
果然,赵小玲两口子顿时安静了下来。
阮家二房,黑暗中,李秋菊西西索索的把手伸到了阮国成的胸口地方,她脸都红的出血,蚊子一样的声音,“国成,咱们在生一个吧”,话落,黑暗中她期待的看着阮国成,希望阮国成能够转个身子过来,抱着她,哪怕是抱着她也好。
只是,让李秋菊失望了,长久的安静中,只能听见,她噗通噗通的心跳声,她手心里面的汗也慢慢凉却,浑身的冷意包裹着她,她挣扎,哭喊,闹腾,没用
这一切都对阮国成这个心狠的男人,没有任何作用。
李秋菊眼角的泪滑落到枕边,一颗两颗到最后连成了一条线,她死死的咬住嘴唇,不允许自己发出任何声音,她要脸
这个脸她丢不起
三年啊
自从志远走了以后,她枕边的这个男人就跟心死了一样,从来不在碰她,哪怕是两人睡在同一张床上,她还是觉得面前的男人心硬的可怕
她只是想要一个孩子。
一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孩子,能够给他们养老,在他们死后给他们摔盆子的孩子。
第一年,她告诉自己,国成还沉浸在志远离世,没走出来。
第二年,她告诉自己,等国成走出来了就好了。
第三年,如今隔壁的傻子都好了,他们的志远在也回不来了,她迫切的想要一个孩子,想要一个和志远一样可爱的孩子。
可是可是就这样一个微弱的要求,这个心硬如铁的男人都不肯给她机会。
就在李秋菊彻底心冷的时候,阮国成突然出声,“再有个孩子也不是志远”
听到这话,李秋菊的身子一僵,浑身抑制不住地发抖,头一次生出了反驳的心思,“可是,志远他死了,他再也不会回来了”
她说完以后,屋内又再次恢复到了安静。
身边的人宛若死亡。
不知道过了多久,李秋菊脸上的泪干了,心凉了,她睁着一双沧桑的眼睛,就那样死死的盯着屋顶,一夜到天亮。
阮绵绵是被一阵吵闹声给闹醒的,睡梦中她好像听到了阿迟的声音。
这会还早,不过才四点多,她抬头看了一眼窗外,天刚麻麻亮儿,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她猛地坐了起来,脑袋浑身的瞌睡顿时没了。
昨晚儿她本来是以上厕所的名义在院子里面等阿迟的,只是不知道后来她怎么进屋躺倒了床上,而且这天都麻麻亮了。
想到这里,阮绵绵拿起床头的衣服随便套在身上,就往院子里面跑,此时阮家小院外面挤了不少人,村子里面的人都起的早,五点钟正是去地里面上工的时候。
不少人听到老阮家的动静,都纷纷的倒吸了一口气。
此时,老阮家的院子门口,正躺着一只死的透透的黑野猪,那野猪的脖子处,有不少黑血咕咕的往外冒,而野猪的蹄子指甲壳都卷了起来。
显然,这只野猪在临死之前,受到了非人的虐待。
不过,这会可没人在想这野猪死的有多惨了,他们眼中可都是满满的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