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太师下葬当天, 送葬路两边,摆满了各家族的路祭。
一些受过杜家恩惠的文人,自发换上粗布麻衣,跟在送葬队伍后面送灵。杜家后人们哭得形容憔悴,几乎靠着下人的搀扶, 才勉强能挪动步子。
有人写了祭文, 有人在路边作揖送行, 就连一些还没有离开京城的他国使臣, 也在路边摆上了祭品。
花琉璃穿着白衣, 身上没有半点珠翠,青丝用几支素银簪束着。花家摆的路祭, 与顺安长公主府摆的路祭相隔很近,花琉璃见嘉敏神情憔悴, 猜到她在杜府陪了杜琇莹一夜,走到她身边问“一夜没睡, 扛得住吗”
“我还好。”嘉敏叹气“杜表姐这半个月来, 瘦了整整一大圈。”
花琉璃抿了抿嘴, 没有说话。生离死别,纵是出身富贵,也逃脱不了。
没过多久,远远有哀乐声传来,花琉璃知道这是送葬队伍过来了。
值钱漫天飞舞着, 八大金刚抬着棺木, 时走时停。棺木停下时, 孝子贤孙们便要跪下,行三拜大礼。
杜琇莹的父亲哭得后背躬着,抱着牌位踉跄往前走,连经过各家路祭台时,都顾不上道谢。
不过这个时候,也没有人会去追究杜大人的失礼,他们朝杜太师棺木行了一礼,再抓出一串金元宝,在祭盆里点燃“恭送杜太师,愿您来世福寿双全,吉星高照。”
花家点燃金元宝的,是花琉璃的三哥花长空,因为他是花家最有文化的人,花应庭觉得,让考上状元的儿子来烧金元宝,杜太师会走得开心一点。
“杜姐姐。”花琉璃在杜家送葬队伍中,看到形销骨立的杜琇莹,她担忧道“请多保重。”
杜琇莹沉默地给花琉璃福了福身,沉默地跟在队伍里,慢慢远去。
跟在后面的文人们在默默哭泣,让这场葬礼显得轰轰烈烈起来。
死后能有这么多人真心哭泣,也算得上是问心无愧了吧。
即使见惯了生死,花琉璃心情也有些低落,她看着地上飘落的纸钱,耸拉着肩回府换了一身衣服,对花长空道“三哥,我跟嘉敏出去走走。”
“小小年纪,不要有气无力的。”花长空拍了一下花琉璃的发顶,“打起精神来。”
“哦。”花琉璃外出找到已经换好衣服的嘉敏,“走吧,我陪你到茶坊坐坐。”
谢幺爷刚进城,马车就正面迎上送葬队伍。民间有规矩,绝对不能冲撞送葬队伍,这叫冲煞,会给人带来厄运。
他没想到刚到京城,就遇到这种事,连忙让谢家马车队避让到一边。
掀起马车窗帘子,谢幺爷发现送葬队伍里,有很多文人,心里有些疑惑,难道死的是德高望重之人
看着漫天飞舞的纸钱,还有送葬队伍里举着的送魂幡,谢幺爷心里隐隐有些不舒服,总觉得这不是什么好兆头。
不然怎么会不早不晚,刚好在他进京时,遇到这样的下葬队伍
等送葬队伍走远,谢幺爷拿下捂着口鼻的手帕,哑着声音道“去打听打听,这是谁的葬礼。”
很快打听消息的小厮回来了“老太爷,刚才过去的,是杜太师的灵棺。”
“杜颂闻”谢幺爷愣了愣,好半天才叹气道,“没想到竟然是他。”
当年他与杜颂闻同朝为官,可是由于他们两人政见不合,所以交情不太好。当时大晋流传着一句话,那就是南谢北杜,他们谢家在南方文人中,有很高的名望,而杜家则是在京城及周边州郡很有影响力。
先帝病逝,当今陛下登基后,他向陛下提出重修晋国礼则,陛下拒绝了。他一怒之下,辞官回了南方,从此以后再也没有踏足过京城。
没想到时隔近三十年,再回到此地,得到的第一个消息竟是老对头死了。
可惜杜颂闻的几个儿子都是平庸之辈,他一死,杜家想要继续维持在北方读书人的地位,恐怕就难了。
想到这,谢幺爷心情又畅快了起来,杜家倒下,那就是他们谢家的好机会。只可惜谢瑶无用,没能嫁给太子,不然谢家也能趁着这个机会,把势力发展到京城这边。
马车直接赶到乐阳公主府,谢幺爷年事已高,为了赶路几乎都没有好好休息过,他扶着小厮的手臂,浑身僵硬地走下马车,还没靠近公主府大门,就被禁卫军拦了下来。
“老先生,此乃公主府,不可擅闯。”
“老朽乃南方谢家的人,听闻家主病重,特来探望。”
“你是谢家人”看守的护卫看了眼谢幺爷,态度冷漠,“抱歉,陛下有令,任何人都不得进入公主府。老先生若真是谢家人,可以奏请陛下,拿陛下手令进去。”
“多谢小兄弟告知。”谢幺爷客气地拱手,转身回到马车里,面色瞬间沉了下来。
昌隆帝竟然把家主跟乐阳公主软禁在了府中,看来陛下对谢家的厌恶之情,已经超越了他跟乐阳公主的兄妹之情。
谢幺爷又去了一趟大理寺,得到的结果也是一样,大理寺不让他探望谢瑶。
他一时间也没有办法,只好带着下人们在客栈里住下,然后拜托以前的同僚,希望他们能想办法,让自己面见陛下。
只可惜他三十年没来京城,以前交好的朋友,老的老,病的病,死的死,能够帮他说话的,竟是寥寥无几。
人走茶凉,他早就不在朝里做官,这些人分明是怕跟他们谢家扯上关系,受到刺杀太子案的牵连。
谢幺爷只好四处送礼求人,舍下了老脸,才与户部尚书曹进伯搭上了关系。
曹进伯当年参加科举的时候,谢幺爷是那届科举的副考官,勉强算得上有“师生之谊”。
听谢幺爷说明来意,曹进伯道“谢老先生的奏折,晚辈愿意替您送进去,只是陛下愿不愿意见您,晚辈无法保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