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泽鹏睁开眼睛,望向眼前的天花板。
这里不是病房,几乎要堆到天花板的机械零件涌进他的视野。房间里飘荡着低低的音乐声,节奏舒缓,让人放松。关海明正坐在他的床边垂眼看书,稍长的头发被发夹简单别起,偏长的睫毛留下一点点影子,加重了眼底睡眠不足的青黑。
“你醒啦。”或许是发现了自己正被人打量,关海明抬起眼,声音平静。
“……”冰冷的回忆渐渐淹没思维,丁泽鹏张张嘴,没说话。忍住眼眶的酸意,努力压下痛苦,他只挤出了一个问题。“手提箱……?”
“邱月取走了。里面的内脏保存良好,不用担心。”关海明将手里的电子纸搁到一边,眼睛盯向自己的鞋尖。“我和田鹤谈了谈,他愿意接受手术——田鹤倔归倔,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他总不至于让你们的牺牲白费。”
他沉默了会儿,声音里多了点灰暗。“更何况邱月最近天天陪着他。就算知道那是复制体,这事也不是那么容易想清楚的。”
丁泽鹏瞬间红了眼,眼泪不受控制地滑下眼角。“海明,你一直都知道。”
“总得有人时刻保持清醒,控制局面。阮立杰直接把你送到了我这里,我听说了事情的大概经过。”
丁泽鹏瞬间绷紧身体:“他说了什么?”
“张亚哲指挥你们去城那边复制内脏,意外发现被存储的复制体,被主脑那边追杀。张亚哲向你们说明了真相,很可能和池磊一样为保护你们牺牲。你俩运气比较好,及时逃回了避难所——而你情绪波动太大,他把你打晕了。”
“他是这么说的?”丁泽鹏缓缓抽了口气。
“嗯。他的状态看上去也不太好,我没有多问。”关海明拿起一支注射器,顺便掏出块手帕。“好了,伸出手臂,我给你注射准备药剂。”
“什么准备药剂?”丁泽鹏没动。
“让你的大脑放松,好清除过去12小时的记忆。不用太惊讶,这不是第一次了,犹豫只会让你多吃几天苦头。”关海明苦涩地笑笑。“如果你有想要补充的特殊情报,最好现在开口。”
“……你无法查看黑匣子记录的记忆内容?”
“那我得需要巨大的分析处理器,至少一座楼房那么大,而这里只是个小小的避难所。很遗憾,我只能这样蠢兮兮地清除,或者把备份整个灌回去。”关海明轻轻拍了拍丁泽鹏的脸,“为什么你每次都要问这个问题?”
白色外套包裹着那具消瘦的躯体,人工阳光在关海明的锁骨上投下深深的阴影。
“你的下一个问题会是‘我是不是你唯一的朋友?’——我可以提前回答你,是的。所以我希望你能轻松地活下去,你不适合这个现实,泽鹏。”
“然后你会哭得厉害。对,就像这样。”关海明用手帕擦了擦小伙子满脸的泪水。
“别哭了。等你再次醒来,池磊和张亚哲都会在这里,而你只是不小心撞到了头。一切会恢复正常,我还会是你脾气糟糕、不识好歹的倒霉朋友。”
是的,那样他们还会是朋友,丁泽鹏想。自己的秘密将深埋在黑匣子之中,他仍可以开心地冲进关海明的办公室,硬是把对方拖出去换换气,再塞几个森林里找来的水果,省得关海明又在工作中忘了休息和吃饭。
他仍可以看到对方露出毫无戒备的放松笑容。但是……
“海明,我的确有要补充的情报。你、你靠近一点。”丁泽鹏抓住那只握着手帕的手,从哽咽中拼出一句话。
关海明叹了口气,微微俯下身。然后被躺在床上的小伙子一把拥住。
“我不想消除记忆。”
“你之前也犹豫过,但最后的结果都是一样的。”
“我能猜出自己之前的想法,可这次不一样。我想人有时候总得……残酷一点。”
丁泽鹏不再哭了,他依旧紧紧抱着对方。“我记得我曾跟你说过,除了体格好些,我从小到大就没做好过什么事情。我不喜欢念书,因为我知道我念不好,我不可能学得会那些东西。”
“是,你说过。”
“但现在看来,那些记忆都不是真的。”丁泽鹏的身体有点发抖。“海明,我知道驻守在城里的秩序监察是谁。”
“不可能,他从不会留活口。不,不对,你难道……”
“也许他认为这样‘乐子’更大些。”丁泽鹏终于松开了抱紧对方的双臂,“我希望你知道,有一点你说得不对。没人适合这个现实,包括你,海明。无论你之后想要怎么处理我,我都不会有怨言——我不会再逃了。”
“我现在就告诉你他的名字。”
与此同时,阮闲束紧背后的行李,仰望面前高耸的死墙——这片森林的人造边界。
他的行李不多,只有几件换洗衣物,几样必要的生活用品,以及一个没了标签的笑脸罐头。他把最近新得的贡献点全换成了盐豆饼和红薯,专门用一个小包裹好。
“外面比较混乱,我们得等到晚上再跨过去。”唐亦步在树荫底下坐好,专心地剥着红薯皮,听起来很是严肃。“你可以休息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