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主脑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必须尽量自然地见招拆招。
就在他被迫洗漱完毕,带着时差混乱披上外套时,门口响起了敲门声。
“阮先生。”那软绵绵的语调很是熟悉。
阮闲往脸上又撩了把冷水,用毛巾擦干:“……亦步”
“是。”他所熟悉的那个仿生人自顾自开了门,从门口探出一个脑袋。“我来接你啦。”
“你不可能在这。”阮闲尽职尽责地表现出震惊,只不过嘴唇哆嗦有点难,他差点没能成功。
“我为什么不可能在这”唐亦步扬起眉毛,语调里透出点委屈。“你昨晚又吃什么东西了”
“……你确定要跟我来这套”阮闲从牙缝里挤着句子,“够了,mul-01。”
面前的“唐亦步”露出笑容,让人毛骨悚然的是,那笑容和唐亦步完全一致。本来他们的气息就极其相似,躯壳也换成一套后,他们活像是一对从小黏到大的双胞胎。
但有东西不同,只不过阮闲没法找到一种合理的解释。他只知道那不是他的nul-00,全身上下每个细胞都在尖叫着膈应。
“我根据你对投影的反应做了些优化。”mul-01“愉快”地说道,“因为我们本身就相似,你会本能地拿我和他对比,我只需要修正那些差异,阮先生。”
“哦。”阮闲说。
“你会跟我走的。”那张熟悉的脸挂上了他熟悉的笑容,金色的双眸在阳光下有种奇异的透明感。“因为你很聪明,知道无谓拖延时间的后果。”
他当然知道,阮闲心想。至少在这方面,mul-01和唐亦步没有本质差别——他们一定会选择最好的方案,但要是最好的方案看起来行不通,他们会毫无留恋地转向次好的那个,不会像人类那样攥着沉没成本耿耿于怀。
就眼下的情况来看,次好的方案无疑是经典的拷问、洗脑和精神摧毁。它们可以磨平他的意志,将他变成为主脑工作的机器。
阮闲的确不喜欢这个次好方案——并不是出于对疼痛或崩溃的恐惧,如果过程中涉及到肉.体伤害,s型初始机的存在极有可能暴露。
暂且顺着主脑来是最好的选择,横竖它还有一大堆事情要处理,面前这东西更像是一个分支程序,危险性反而没那么高。更何况自己的时间也不是无限的……若要一切按照自己的想法走,他必须赶在阮教授前面。
“哦。”于是阮闲又哦了一声。
主脑版本的“唐亦步”仍然笑眯眯的,他脖子上绕着条暖灰色的围巾,一举一动像极了自己记忆里的那个仿生人。如果他是个正常人,估计这会儿免不了被迷惑,本能地生出依赖感和信任。
可惜他一不是正常人,二对唐亦步本尊也没什么信任。阮闲憋了半天迷茫的表情,调整了会儿呼吸,才踏出门去。
“你要给我看什么”阮闲语调生硬地表示。
“你猜到了”主脑将唐亦步模仿得惟妙惟肖,语调欢快。
阮闲拒绝回答这个没什么意思的问题。无论是从演戏层面,还是心情层面,他压根儿不想和这个冒牌货交流。
主脑显然料到了这个,他小跑几步,去前面的店里买了两个热狗。一个递给阮闲,一个拿在手里,一脸愉快地吃着,吃得脸颊鼓鼓囊囊。
阮闲开始有点想揍他了,但他必须要把这种情感改成动摇,憋得他胃部抽痛。
他极度怀疑如果自己把热狗扔了,面前这位优秀的演员能够瞬间把眼眶红给他看,和主脑的交锋比想象的要更艰难。阮闲将热狗攥在手里,默默跟在“唐亦步”身边,将视线投向路边的行人。
根据信息的丰富度来看,这极有可能是主脑储存下来的影像。这些人真实存在过,并对即将随夜晚降临的消亡一无所知。
“我记录了那一天的全部信息。”主脑版唐亦步说道,吞下嘴里最后一口热狗。“你看到的的确是‘现实’。”
……你爹和你的爱好挺像的,阮闲在内心翻了个白眼。他在仿生人秀场见过这一手,和阮教授骗出唐亦步回忆的手法如出一辙。
见阮闲没反应,主脑仍然不急不恼。他将热狗包装纸扔进垃圾桶,搓搓手,相当自然地抓住阮闲的手,拉着他继续走。
阮闲的汗毛统统炸了起来,不得不说,主脑是真的很明白怎样让一个人暴露情绪。
自己离露馅就差那么一点,好在及时刹住了车,阮闲把反感的表情扭曲到看不出本意。他的手微微颤抖,手心出了一层薄汗。
“还在介意”主脑眨眨眼,“你是位学者,阮先生。你应该知道,本质上我和他没什么区别。”
“……”
“我是根据他的程式和数据重构的,核心逻辑几乎一致。兄弟只是个比较好理解的说法,在现实层面上,我就是他——一个成熟版本的他。”
说罢主脑皱皱鼻子:“加上这副外表,我们更加一致。硬要说区别,只不过是记忆数据上的差别,以及我比他要多不少秩序方面的要求。但那些要求并不是我的一部分,我希望你能理解。”
他近乎可怜兮兮地看向阮闲。
“你认识的那个nul-00,更像是脱离我的网络、没来得及升级的版本,仅此而已。”
阮闲板着脸看向他:“然后呢假设你抓住了nul-00,会像对待自己那样小心对待他”
“我会把他积累的数据和经验融合进我的算法,然后将他升级——简单来说,让他回到他本该在的地方。”主脑指指自己的太阳穴,“没错,这就是我对待自己的方式。”
随后他低下头,脸上的笑容变得更大:“如果他的思维算法更有效,你甚至可以认为到时他会变成我——这样想是不是更轻松些”
阮闲极度动摇地看向主脑。
只不过这动摇并非信念上的——阮闲真的很想揍一顿面前这位,如果可以,他想连着范林松和阮教授一起揍一顿。但他还是忍住了,并且忍得很辛苦。
“……走吧。”阮闲半天才憋出来俩字。
“好的,阮先生。”
“我不是你的阮先生。”
作者有话要说: 软:(老父亲的愤怒)
软:(对象的愤怒)
软:(老父亲+对象的愤怒,愤怒加倍)
软:……这不是我的糖,是人造甜味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