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月恒就知道苏文安跟白兰二人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
现见白兰这么直截了当,苏月恒笑道:“大嫂说笑了。按说我一出嫁女没什么让大嫂相求的。不过既然大嫂开了这个口,
我这做妹妹的也先洗耳恭听了。大嫂请讲。”
白兰一顿, 这个四妹妹真是聪明, 自己话刚一出口,她就先行点出自己已经出嫁, 算不得苏家人的身份。
不过,再是知道, 白兰今天要开这个口,这世子之位一日不定下来, 一日就让人难安了。
白兰小心陪笑道:“既然四妹妹愿意听,那我也就忝着脸开口了。是这样的, 四妹妹。你大哥乃是侯府的长子嫡孙,
按说这世子之位应当应份都应该是你大哥的。可是你看你大哥如今都二十好几了, 儿子都有了,也不见父亲请立世子。这实在是让人不安。”
原来是为这事来的。苏月恒浅笑道:“大嫂,
这侯府立世子如此大事,自有祖母、父亲他们做主,我一个出嫁女恐怕是没有置喙的余地的。何况大嫂你素知我从来都是个怯懦不管事儿的。大嫂今儿个找我说这事,
恐怕是找错人了。”
白兰摇头道:“四妹妹, 大嫂今日来求你, 我也不藏着掖着了。我就直说了, 按说我们定安侯府的爵位你大哥这个嫡长子继承那是理所应当的, 可是,
无奈父亲偏心, 拖了这许多年不请封不说,甚至我们还听闻,父亲还有意为老二苏文承请封,这不是乱了纲常么。”
“四妹妹,我明人不说暗话,我们今日来求,也不是白求的。如果四妹妹帮你大哥拿下这世子之位,日后王氏夫人的银钱,不敢说全部补回来,到时,我们补上一半回来也是可以的。”
“日后五弟,我们也会另眼相看的。说句不孝的话,如果日后父亲百年,五弟那份儿嫡子家产我们也绝对不会亏待了的。”
苏月恒听完白兰的条件,暗忖,想不到这大嫂还是很有进退取舍的。
苏月恒在娘家跟这个大嫂谈不上有什么交情,说是点头之交也不为过。白兰今天一来,就直接摆出条件,而不是用娘家大哥、大嫂的身份来压人威逼着帮忙。这点苏月恒比较满意。
白兰也是个鼻子灵的,估计眼见沈珏帮了自己那么多的忙,尤其是成婚以来,他们二人也算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这在外人看来,就是沈珏宠爱她,她这个镇国公大奶奶的跟脚站的稳了,想来求点香火的想法必然萌生。
之前,苏月恒还有些担心,这日后娘家人要是不知进退的来见天儿的问自己要好处可怎么好?不说沈珏反感,就是苏月恒自己也担心。毕竟,就算是再有容忍度量,也没人喜欢妻子的娘家人没完没了的要好处的吧。
今天白兰也算是给她开了先河例子,这样甚好,如果日后定安侯府那边有人想要问自己要好处,你就要先想想有没有什么要给自己的。估计这样一来,会少不少麻烦的。
而且苏文安乃是名正言顺的长子嫡孙,继承侯府本来也是理所应当的。自己帮他们,也不怕别人指摘说嘴的。
苏月恒心里有些松动,不过,也仅仅是松动而已。毕竟这事非同小可。她想的比白兰他们要多点,这么些年了,这定安侯府的世子之位都还没请封下来,谁知道这其中有没有什么更深层的原因呢。
何况,她也确实怕给沈珏惹麻烦。看来,过后,还得想想怎样跟沈珏开口问问。
苏月恒思忖良久,对白兰道:“大哥的境遇,我这做妹妹的也忧心不已。不过大嫂今日所说,实在事关重大,我一时也不好决断。待日后我商榷过后,再行回复。大嫂以为如何。”
白兰一听,喜不自胜,今日苏月恒没有拒绝就是最大的希望了,当即连连点头:“这是应当的,应当的,四妹妹,大嫂就静候佳音了。”
苏月恒摇摇头:“大嫂可千万别这么说。这事儿我只不过是帮忙先问问而已,不见得就能办成的。”
白兰喜滋滋的道:“那是,那是。四妹妹你先问。”白兰可是笃定的很,看看镇国公府的威势,还有沈珏对苏月恒的宠爱,只要苏月恒愿意出手,那这事儿就是不离十了。
该说的说过之后,过后就是宴客了。今日来客也算是各得其所,于是这顿酒宴更是吃的宾主尽欢。
送走客人后,苏月恒才顾得上跟自家小弟说话。
苏文其今天被这送行排场震撼的还是有些惴惴不安,为此,苏月恒还特别安慰他:“今日舅舅他们也是顺便过来辞行,也不光是为了你送你,你别想太多了。”
“你此去侯瑶书院,路途遥远,也不能时时回来的,这身边总是要带几个人的。听舅舅说,你今次从府里也就带了个四明一个小厮?”苏月恒问道。
苏文其点点头:“嗯,本来父亲说还要给人的。被舅舅们拦回去了,说是不用,说他们已经将人备好了。”为着这事儿,当时定安侯跟王昶还来了一阵唇枪舌战的呢。
定安侯为了表现侯府对苏文其亲善用心之意,一定要配上一队小厮、婆子俱全的陪读队伍。可是被王家人严词拒绝了,理由就是现成的,当日苏文其从顺州回来,带的定安侯府的从人根本不顶事儿不说,还见了歹徒将主子丢下就跑了,这等奴才要着何用?
最后定安侯只能妥协,就让儿子带个小厮出门。倒不是他对苏文其这个儿子一点都不上心的,出这么远的门,竟然也放心他不带人的。而是他想着苏文其要从汤家庄走,既然王家人这么拒绝自己给人,估摸着也是苏月恒有安排,于是,只得作罢。
不过,到底还是宣扬了一番,让京城很多人都知道了,定安侯府的小公子出门读书,侯府给了银两不说,还早早的安排了一队陪同人马在汤家庄上。
这个传闻,苏月恒现在也已经知道了,当时茶梅说起来还有些气愤愤的:“侯府也太不要脸了,明明是小姐备的,却非要往自己脸上贴。”
苏月恒对着个反应倒很淡定。现在在这孝字大于天的时代,宗族跟个人是密不可分的,苏文其现在是不可能跟定安侯府分割开来的。定安侯府要名声就要去吧,这样,在外人看来,定安侯也是重视苏文其的,说出去,父慈子孝,也好听。
苏月恒听了弟弟的回答,接着道:“我想让王嬷嬷陪你到侯瑶书院,你看可否?”
苏文其对王嬷嬷感情很深的,闻言赶紧点头道好,说完,好像又有点不好意思:“姐姐,我去读书还带上嬷嬷,是不是不大好的?”
苏月恒笑着点了点少年的额头:“怎么不好了?你还小呢,身边没个老成的嬷嬷怎么成。既然你愿意王嬷嬷跟去,这事就此定下了。”
苏文其乖乖的点了点头。
见姐弟俩说的差不多了,一旁方才没怎么吭声的沈珏现在也出声叮嘱苏文其:“你此去侯瑶书院,一定要用心读书,文辞武略都要学好才是,方不辜负你姐姐为你操的心。”
苏文其继续乖乖点头。姐夫现在没有笑,在正式的跟自己嘱咐,这神色可真是让他感觉有些威压,赶紧板正了身子认真听训。
叮嘱完好好学习,沈珏接着道:“此次我让林雕带人送你到侯瑶书院,这几年他会跟着你。日后你有事尽可以跟他商量。”
苏文其点头如捣蒜。沈珏一顿,不经意的看了眼旁边静静听着苏月恒,真不愧是姐弟俩,这点头的动作有时看起来都很像。
苏月恒两人轮番叮嘱了一阵苏文其后,见该说的也都说的差不多了,苏月恒接着道:“既然决定了要去好好读书,那就早点去的好,大后日就是个好日子,到时你就带着人走。”
苏文其 闷闷的“嗯”了声,苏月恒看着他关切的问道:“文其怎么了?怎么不高兴的样子。”
苏文其对他姐怏怏道:“倒不是不高兴。我是真有点舍不得姐姐。”
原来是这事儿,苏月恒怜惜的搂过少年的肩膀安抚道:“嗯,我知道,姐姐也舍不得你。不过,这也没事,反正过年我们一定会见面的,现在离过年也没多几个月了,要见也很快就能见面了。”
苏文其靠在姐姐的肩头,用脑袋在姐姐身上搓了搓,闷声道:“嗯,我知道。”
看着少年跟姐姐亲昵的样子,沈珏几不可见的皱了皱,到底没忍住开口了:“文其,男子汉当是要走四方,以天下为己任的,你迟早都是要出去历练的,早点适应也好。不可做如此小儿女之态。”
一听姐夫训话,苏文其当即直起了身子:“姐夫说的是,文其记住了。”
看着这少年为着离巢颇是有些踌躇的样子,苏月恒也本着严格要求的原则说话了:“嗯,文其,你姐夫说的对,你去了那边可是得好好学习。”
“不然,还真对不起你姐夫费的这番工夫,你知道,为能让你去侯瑶书院读书,你姐夫是托了好些人情呢。可是不能辜负了你姐夫的心意。”虽然不知道沈珏到底花了多少心思将人塞进去的,但总归是麻烦了不少的,还是将事情说的难点,也好让少年珍惜。
听着苏月恒嘴里这一口一个“你姐夫”,沈珏飘开了盯着苏文其的严厉眼神,看着窗子雕花微微出神,月恒说的可真自然。
姐姐、姐夫的叮嘱训话完了,小舅子自然辞去。
苏文其走后,苏月恒看看一旁端坐的沈珏,今天忙了一天,都没顾得上看他怎样了。于是,苏月恒仔细看了几眼沈珏的脸色。脸色还是一如既往的苍白,没有看出更好更坏的。
沈珏被苏月恒这打量的目光扫的不能不转头看她了:“有事?”
苏月恒摇头又点头:“有点,但不急。我想着你今天也跟着忙了一天,怕你累了,就打量了下你的脸色。”
哦,原来如此。沈珏说不上是松了口气,还是郁了口气的,轻轻靠在椅背上“嗯”了声没再开口。
苏月恒却是站了起来,走到他身边。
温软的手拿住了手腕,沈珏浑身一僵。苏月恒轻轻拍拍他是手臂:“放松点,是我,不是别人。我给你诊诊脉。”
沈珏浑身无力的将手臂放在扶手上。我当然知道是你。就是因为是你,才会如此的。
见沈珏无力软成一团的样子,苏月恒还道是他太累了,也不以为怵。也不硬拉着他胳膊放在桌上了,干脆自己半蹲了下来,一只手托着他的胳膊,一只手替他诊脉。
香软的发髻几乎触及鼻间,沈珏忍住自己深嗅的动作,微微向后仰了仰。月恒这个诊脉的动作很累,沈珏轻轻抽了抽自己的胳膊,对苏月恒道:“你起来,坐着诊脉吧。”
苏月恒睁开微眯的眼,看着他轻轻摇了摇头,坐了个噤声的动作。继续聚精会神的给他诊起脉来。
良久,苏月恒才缓缓站起来。
沈珏静静的看了两眼,没有看出她脸上的神色。可就是因为没神色,沈珏的心更是一沉了。月恒从来在自己面前都是嬉笑怒骂灵动无比的,在自己面前总是毫不掩饰神色的。
可今天
沈珏凉凉的勾了勾嘴角,无声的嘲讽了下自己这破败的身子。沈珏轻轻的闭了闭眼,到底将“如何了”这句话问了出来。
以为又会听到月恒的安慰之辞。可今天没有。
听了沈珏的问话,苏月恒看着他缓缓道:“我方才诊你的脉,感觉较之前强劲了好多。可是,我仿佛又感觉有另一股脉象出来。”
这个回答让沈珏意外。沈珏轻轻的看了眼苏 月恒道:“此脉何解?是好是坏?”
苏月恒轻皱了眉头:“现在还不好说。”见沈珏一脸不解,苏月恒进一步解释道:“这样说吧,之前你的脉象如果说是虚弱至极,我们可以将那称做阴。可今天,我摸到你的脉象时而隐隐有些强劲有力的脉象出现,也就是“阳”出现了。”
“按理说这是好事。可是这强劲脉象却是时有时无,甚至有时就想洪水冲过一样,就有点让人把握不准了。”苏月恒轻皱了眉说完。
这可真不见得是好事,沈珏这等体弱之人,最好是那平缓的一步步强劲起来,而不是现在这样,猛然一下下的。这就好比洪水猛然冲过干涸的平原一般,必然不是滋润而是夷平一片的。
沈珏没有再追问,闭了眼静静的坐在那里。
须臾之后,“你”两人同时开口了。接着,两人又都看着对方道:“你先说”
苏月恒忍不住笑了起来。听着这笑声,沈珏也微笑着看过去:“月恒为何发笑?”
苏月恒咯咯笑了几声,对沈珏道:“很奇怪,认真算来,我俩也不过才认识几个月而已。怎么感觉我俩现在这么默契呢。你说,我俩这样,算不算是心有灵犀啊。”
听多了苏月恒在自己面前坦荡自如的说话,沈珏现在也能面不改色的接话了:“嗯,确实。说不得我们前世都认识吧。”
这下轮到苏月恒顿了顿,沈珏这话还真没说错,认真算来,说不得他们俩还认识几辈子了。
说笑几句之后,屋子里的气氛松了好多,苏月恒对沈珏道:“走,我推你去洗嗽。今晚给你施一次针,三日后再给你施一次针,再养个两日,我就能给你全身探脉一次了。到时就能明白你这身子究竟是怎么回事了。”
给沈珏已经施针多次了,现在再施针,二人都是驾轻就熟了。快速下完针后,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在屋里说着话。
“今日,你大哥、大嫂来找你是为定安侯府立世子的事吧?”沈珏等了半天也没见苏月恒主动跟自己提起,干脆问了出来。
苏月恒愣了下,将“你怎么知道”这话咽了回去。虽然跟沈珏相处的时日还不长,但苏月恒也是早见识了沈珏的厉害了,在他的势力范围内,只要他想知道,就没什么他不知道的。
苏月恒踌躇了下,犹豫道:“是呢。不过,我原本是还没想好跟你说的。”
沈珏问道:“这是为何?担心我的身体?担心我身体不好,怕我操心了?没必要的,我这身子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还不是这样拖到现在了。何况就算是有事,我也不过是吩咐一下,也不需要我亲自跑的,你担心什么。”
苏月恒踌躇道:“也不全是这个问题。我主要是怕麻烦你。”说着,生怕沈珏打断一般,苏月恒提气接着说道:“我今天说的这个麻烦,不是说怕你嫌麻烦。而是担心给你们镇国公府惹麻烦。定安侯府这些年都没将世子请封下来,谁知道是怎么回事呢?”
没想到月恒这么敏锐,沈珏挑了挑眉:“哦,将你的顾虑说来听听?”
见沈珏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样子,苏月恒干脆也不犹豫了,算了,这事儿不说都已经说了好多了,还是赶紧将自己的想法说清楚,这样也方便沈珏判断的。
于是,苏月恒对沈珏道:“我是这样想的。侯府大哥跟二哥的世子之争,这只算是定安侯府自己的家事儿,这个好解决的多,左不过谁的实力大谁说了算的。”
“我最担心的是,圣上对定安侯府有没有什么嫌隙不满的。毕竟,我父亲虽然有些糊涂,但在请立世子这等事关侯府兴衰的大事上,他不可能这么多年一直没作为的。可,到现在也还没定下来。”
“而且,定安侯府还不是世袭罔替,不过是三代始降,这怎么个降法也 是要看圣意的。可现在,就是这圣意难料啊。”苏月恒叹道。
听着苏月恒的分析,沈珏心下点头赞叹,月恒果然敏慧,这说的句句都在点子上。
不过,沈珏没有先将自己知道的说出来,而是问苏月恒道:“听说你大嫂今天许了不少好处?月恒不如说来听听,让我算算值不值的?”
一听沈珏这话,苏月恒眼前一亮:“你知道是怎么回事?”
沈珏点点头:“嗯,大概的知道些。”
苏月恒眨巴着大眼睛好奇的嗔道:“别卖关子了,赶紧说来听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