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林氏被关了禁闭,令君又去了江先生那处, 信王府便越发显得冷清了或许是因为这么一层缘故, 林老夫人倒也不再像往日那般热衷于晨昏定省, 只隔三差五把人聚在一道见上个一回, 说上几句闲话。
霍令仪倒是仍旧每日都去, 或是陪着林老夫人说些趣事,或是把府里头的事与人论上一论
祖孙两人的感情倒是越发温厚起来。
又是一个天清气朗的好日子, 秋风打在人的身上也正舒服,霍令仪陪着林老夫人用完早膳便在院子里散起了步, 权当做是散食等将将走完三圈,林老夫人便停了步子,她接过玉竹递来的帕子拭了回手,而后是看着霍令仪笑问道“你今儿个不是与李家那位三小姐有约”
霍令仪闻言便点了点头,她的面上也挂着笑,口中亦跟着一句“是有约,不过眼瞧着这会也还早, 正好再陪您读会经。”
“你这丫头”
林老夫人的面上是一片温和意, 就连一双眼睛也泛着慈爱的笑,她一面说着话,一面是把帕子重新递给了玉竹, 口中是又跟着一句“往日总想着让你收收心别整日往外处跑,如今倒要想着怎么才能把你赶出去。”
她这话说完,喉间还漾出了一声绵长的叹息,瞧着倒怪是无奈的样子。
霍令仪挽着林老夫人的胳膊, 头枕在人的肩上,面上却是一副难得的女儿娇嗔模样“祖母可是嫌我烦了”等这话说完,她便又轻轻哼了一声,跟着一句“您嫌烦也没用,晏晏就喜欢腻着您。”
周边几个丫鬟、婆子眼瞧着祖孙两人这幅模样,也都跟着露出了笑。
“哪能嫌弃我的娇娇儿”林老夫人任由霍令仪挽着胳膊,一面是拍着她的手背,一面是笑说道“今儿个就不必陪我念经了,清平寺路远,你这会出门路上正好松泛些,若是再晚些,那路上就该拥挤了。”
“你也是难得交个合心意的朋友,且别让人久等了才是。”
霍令仪见此倒也未再说什么,她轻轻应了一声,而后是扶着林老夫人继续往屋里走去。
林老夫人由她扶着往里头迈步走去,临来似是想到什么便又问道“给你父王准备的往生经可都带了”
“都带了”
霍令仪这话说完,便又跟着一句“母妃还给父王准备了几身衣裳和几本他旧日爱看的书,我打算今儿一道带去。”
林老夫人闻言倒也未再说什么,只是轻轻”嗯“了一声,却是又过了一会她才开口说道“如今令君不在府中,你平日若空闲便多去陪陪你母妃,她身子骨弱,若是心中再多思多虑几分没得又坏了身子。”
这还是这么多年,林老夫人头一回说这样的话。
因此她这话落下,不仅是霍令仪,就连屋中伺候的几个丫鬟也十足怔楞了一回
林老夫人自然也察觉到了屋中的异样,她轻轻咳了几声等面色重新平整过来才与霍令仪继续说道“我听说前些日子你和你母妃一道去李家了,这是好事,她如今年纪轻也不必整日拘于这后宅之中李家的几位夫人也都是好相处的,平素行来走往多走动走动也不是一件坏事。”
霍令仪听闻此话总归是回过了神,她的心下还是有几分起伏波动。
不管祖母心中是如何想的,这还是她头一回说起母妃的事,尽管这其中有和李家脱不了的关系,可这些话能从祖母的口中说出来,却也是极为难得了因此霍令仪的面上还是忍不住化开一道明艳的笑容。
她轻轻笑着应了“是”,等林老夫人换了一身衣裳去小佛堂念经。
霍令仪这才拾掇了一番往外走去,玉竹亲自打了布帘送人出门,一路上余外的丫鬟、婆子瞧见她出来各个都垂首敛目皆是一副恭敬的样子。
等到了外头,她倒是难得遇见了个人
却是霍令德。
霍令仪眼瞧着她越走越近,步子倒也跟着停了下来。她的面容未有什么变化,只是原先还带着笑的一双桃花目在瞧见霍令德的时候还是收敛了几分自从出了林氏那桩事后,祖母虽然口中未曾说什么,可待霍令德的关系终归也不似往日那般亲近。
前些日子霍令德受了凉缠绵病榻好一段日子。
她身边的丫鬟把事禀到昆仑斋的时候,祖母也不过是淡淡说了一句“身子不舒服便去找大夫”这一来二去,旁人自是知晓如今不仅是那位林侧妃,就连这位三姑娘也不得老夫人的心了。
因此
霍令仪倒也的确有好长一段日子未曾瞧见她这位三妹了。
她眼看着霍令德手握佛经款步走来,或许是缠绵病榻多日,就连往日那副素雅端庄的面容也牵扯了几分秋日的愁容,身子骨瞧着也消瘦了不少,一身素衣常服裹在身上越发显得软腰纤细,好似一阵风打来便能把人吹走了似得。
霍令德自然也看见了霍令仪。
她一双眉目稍稍掀起,眼瞧着霍令仪被一群丫鬟、婆子簇拥着走了出来,声势浩荡气势非常不知是不是霍令德的错觉,她总觉得自从霍令仪上回从边陲回来后就变了许多,尤其是那一身气势,好似越发凛冽也越发让人觉得不可侵犯。
比如此时
霍令仪只是穿着一身寻常服饰,通身上下却也透着一股子不可言喻的气势。
霍令德自幼便不喜霍令仪,自然件件桩桩皆想与人攀比,可即便她怎么努力,有些事终究还是比不过霍令仪,就如这幅面容、这身气势她想到这,握着佛经的手便又收紧了几分,前些日子才修缮过得指甲紧紧压着皮肉,等那股子疼意散开平了她心下的思绪,霍令德才朝人福身一礼,口中是唤人一声“长姐。”
霍令仪闻言也未说什么,只是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
她年岁稍长,身量自然也要高出不少,此时便低垂着一双眉眼看着眼前人,待瞧见霍令仪手中的佛经才又淡淡开了口“三妹病中还要抄写佛经,倒是难得。”她这话说完也不等人开口,便又跟着一句“可惜祖母如今正在佛堂念经,怕是不能见三妹了。”
玉竹聪慧,闻言便已通晓了她的意思。
这会便也跟着朝霍令德笑说一句“三姑娘来得不巧,老夫人这才进了佛堂,只怕没几个时辰出不来秋风萧索,姑娘身子还不见好不若早些回去这佛经便由奴替您转交给老夫人罢。”
霍令德闻言,握着佛经的手便又用了几分力道
往日母亲当家的时候,她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那个时候,她纵然比不得霍令仪身份尊贵,可行来走往却也备受人尊敬哪里是如今这幅模样就连面见祖母也得看霍令仪的脸色
可即便心中怒气难平
霍令德却什么都不能说,她甚至连拒绝的机会都没有。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而后是把手中的佛经珍而又重得放到了玉竹的手上,口中亦跟着温声一句“那就劳烦姑娘了。”
霍令仪见此也未曾再理会人,她仍旧是那副漫不经心得闲适模样,手放在杜若的胳膊上,继续迈了步子朝影壁走去只是刚刚走出昆仑斋,身后便传来了一阵脚步声,却是霍令德追了上来。
霍令德的身子才好,这一番连走带跑的动作又消耗了不少力气,至霍令仪跟前的时候已是一副气喘吁吁的模样。
“三妹还有事”
霍令仪眼看着人这幅模样倒是停下了步子,声音却依旧没有什么情绪,就连看向人的眼睛也没有什么波动。
霍令德总算是缓过了气,她手撑在横波的胳膊上,眼看着霍令仪这幅模样心下却又添了几分气,她厌恶霍令仪的性子却更加讨厌她的这份轻视仿佛在她的心中,她霍令德不过是个无足轻重的人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