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5 章(1 / 2)

曲梁宫是周承棠的宫殿。

此时夜色已深,而曲梁宫中却弥漫着一片欢声笑语

今日来宫中赏花灯的贵女们皆由周承棠招待, 此时这偌大的宫殿坐了约莫有二十余个贵女。她们各个妆容得体、装扮精致, 或是围坐在周承棠的边上说着趣话, 或是独坐在一处与身边交好的贵女说着话的。而在这一片欢闹声中, 却有一个面容圆润的贵女突兀得说了一句“这都这么晚了, 怎么那位扶风郡主还不曾过来真是好大的架子。”

说话的贵女是吕国公府的二姑娘,单名一个娇字。

吕娇家世不错, 在这一众贵女里头却也算得上是拔尖的,只是每回遇见霍令仪却样样都不如她。因此对于霍令仪, 她心中自然是又妒又恨她知晓自打经历了上回那事后,霍令仪和安平公主的关系肯定不佳。如今眼瞧着时辰快至,免不得要趁着霍令仪还不在的时候,多给人上点眼药。

果然

吕娇这话刚落,殿中骤然就是一静。原先说着话的贵女纷纷止了话朝周承棠那处看去,殿中灯火通明,即便周承棠掩实得再好, 众人却还是窥见了她先前那张还挂着笑的面容此时却有几分低沉。

不过也就这么一瞬功夫

周承棠却又恢复了面上的神色, 她稍稍抬了一双眉眼,口中是依旧笑着说起了话“扶风向来都是这样,不到最后一刻, 她呀是绝对不会出场的。”她说话的语调是温和的,就连面上的神色也一如先前,仿佛是在替霍令仪辩解着什么,可众人却还是听出了那话中的不喜, 还有那话中的深意。

安平公主这是认了吕娇的话,在指责霍令仪的架子大呢。

也对

自打这位安平公主和柳世子的婚事被定下后,那里里外外也不知有多少人说道,就连她们殿中坐着的这些人私下不是也常常说起此事这位安平公主不喜也实属正常

何况那位柳世子往日与霍令仪又有着那样的关系,即便是再好的朋友也难免不生出几分间隙。

众人想到这也免不得在心下诽语道往日这位安平公主和霍令仪的关系是再好不过的了,如今却成了这幅模样,也不知道待会真得碰了面会是怎么样的一副光景

吕娇听得这一句,心下渐定,面上的笑意自然又多了几分嘲讽。她搁落了手中的茶盏,而后是握着一方帕子拭着唇边的茶渍,跟着才又朝周承棠看去,口中是跟着一句“也就您脾气好,容得她这样大的架子,千请万请都不肯出现。”

她这话一落

周承棠也未曾说道什么,她仍旧握着一盏茶慢悠悠得喝着。

其余几个贵女瞧着这幅模样,心下自然清明,她们互相张望了一眼,自然也跟着帮起腔来,口中说出的一字一句皆是在说着霍令仪的架子大。

殿中一时之间便弥漫着这些话语。

而坐于一侧的李安清却免不得沉了面色,她原就不喜与这些贵女为伍。今儿个来宫中,一是被天家所邀委实没有办法推辞,二来是知晓霍姐姐也会过来,这才敛了脾气坐在这处原先在吕娇说那话的时候,她心下已是不舒服。

如今听得这些贵女一字一句,心下自然是又生了几分气。

这些所谓的贵女,各个都是出身士族。

可在她的眼中,这些人就是市井里的那些长舌妇,今日说着东家长,明日说着西家短。早先在外头的时候还帮着霍姐姐,说着什么怜惜的话语,今儿个到了这宫中、到了周承棠的面前,却又开始说起了霍姐姐的坏话

当真是那随风摇摆的墙头草,半点士族门第的心性也没有。

李安清刚要说话,外头却有宫人扬长了那尖细的嗓音朝里头禀道“扶风郡主到”。

这话刚落,原先热闹的大殿却又是一静,就连先前品茶不语的周承棠也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抬了一双眉眼往前看去等到宫人打了帘子,先是响起了一阵佩玉击环的声音,而后才有一个人影出现在那道锦缎布帘外。

殿中众人都不约而同得往那处瞧去

满室灯火依旧昼亮分明,而那人披着一身胭脂色的斗篷正款步从外头走来。大抵是殿中的灯火太过通亮,众人起初还有几分看不真切那人的模样,待人越走越近,她们才得以窥清她的面容。

因着进宫的缘故,霍令仪今日自是好生装扮了一番,两弯秀长的眉用远山黛细细涂绘着,就连唇上也沾着几分口脂

屋中那琉璃灯盏打出来的流光溢彩照在霍令仪的身上,不仅没能淹没她的半分光彩,反而使她变得越发明艳。

殿中众人就这样怔怔看着她从外头走来,到后头还是李安清笑着先回过神来。她原先面上的愤慨尽数消散,一面是起身朝人迎去,一面是笑着唤了她一声“霍姐姐”。

霍令仪看着她面上那一份不加掩饰的笑容,眉目也跟着稍稍弯了几分。她握过李安清递来的手轻轻拍了一拍,却也未曾说道什么,只是抬了一双眉眼朝那坐在主位上的周承棠看去。

殿中众人早在李安清说话的时候便已回过神来,无论是先前那些说着霍令仪不好的,还是未曾说道什么的,此时看着霍令仪这幅面容与身姿却都忍不住垂下了几分眼眸,心中也都有着说不出的复杂不管她们愿不愿意承认,霍令仪身为燕京第一美人,的确有匹配得上这样盛名的实力。

这个女人无论装扮与否,都足够引人注目。

但凡女子素来爱美,何况是她们这些出身名门士族的贵女可是不管她们如何装扮,只要有霍令仪出现,那旁人的视线就不会落在她们的身上。

这大抵也是为何她们会如此讨厌霍令仪的缘故。

原本想着经了上回那样的事,这位扶风郡主又时常闭门不出,众人自然以为她是日日以泪洗面、心生愁绪,这才不肯见人。哪里想到如今见了人,她那张面上不仅未见丝毫愁容,反而比以往还要美艳几分。

众人想到这便又忍不住朝周承棠看去。

对于她们而言,霍令仪的美貌虽然着实令人嫉妒,可经了这么多年,她们自然也早就习惯了可是对周承棠,这一切却有些显得不一样了。

毕竟如今这两人可时常被人谈论,平日自然也有不少人比较起两人的优缺。

周承棠心下的确不舒服,不,不止不舒服。在见到霍令仪出现的这一刻,她这颗掩藏在心底深处的恨意就怎么也藏不住她的手中仍旧握着那杯茶盏,过去这么久,那盏中的茶水早已有些凉了,可她却未曾搁落。

仿佛她只有紧紧握着手中的茶盏,才不至于显露出心底的那些思绪。

她抬着一双眉眼一错不错地朝霍令仪看去,自打冬狩之后,这还是她头一回见到她眼前人依旧明艳得引人注目,也依旧让她恨之入骨。

周承棠不止一次问苍天问大地,为什么不让霍令仪死在西华山那样高的一个山坡、那么厚的鹅毛大雪,她不仅没死,甚至连一点事都没有难道她真得是妖孽转世不成她想到这,握着茶盏的手便又多用了几分力道。

霍令仪看着周承棠那双因为用力而泛出了指骨的手,心中化开几许讥嘲,面上却没有什么多余的情绪。

她只是把放在李安清手背上的手收了回来,而后是重新迈了步子朝人走去霍令仪走得并不算快,眉眼疏阔、面色从容,等又走了几步,她才停下了步子朝周承棠屈膝打了一个礼,口中是跟着如常一句“臣女给安平公主请安。”

她虽然行着礼、道着安,仪态周到的比这殿中任何一个贵女还要完美。

可周承棠却丝毫都不曾感受到她的谦卑,眼前这个女人仿佛天生就有这样的本事。即便她真得行三跪九叩,真得让她伏跪在这个地方,却也瞧不出她有半点的谦卑这个女人啊,仿佛就像是从骨子里就带有的矜傲,凛冽到不可侵犯。

偏偏旁人也不会觉得有丝毫不对,就像她本应该就如此。

可是凭什么论身份,她才是大梁唯一一个公主,凭什么霍令仪可以在她面前如此骄傲周承棠的指根仍旧紧紧握着手中的茶盏,心下的恨意与妒意更甚她想毁掉霍令仪的骄傲,更想彻底毁掉这个女人。

周承棠甚至想不顾身份就在此时发落于她,让她认清自己的身份。

偏偏她却什么都做不了。

当日围场之事,她早已被母后警告过,那是母后头一回用那样的语气和面容对待她她终归还是怕了。何况如今殿中有着这样多的人,但凡她露出半点不妥,只怕明儿个这燕京城又该热闹一番了。

这些女人,别看她们如今恭谨有加的,可真要到了外头,说得最热闹的便是她们。

周承棠想到这便垂了眼眸搁落了手中的茶盏,等到她再掀起眉眼的时候,面上却已经挂了一道温和至极的笑。她看着霍令仪,面容如旧,就连声调也透着无尽的温和“令仪,我们先前还在说你,你可让我们好等”她这话说完是又做了五分娇嗔与亲昵“你若再不来,我可得亲自遣人去寻你了。”

霍令仪闻言,面上也不过淡淡化开一个笑。她解下身上的斗篷递给宫人,而后才温声说道“先前路上耽搁了些,倒是让你们久等了。”

她这话一落

众人眼见着周承棠未曾责怪,她们自然也不好再说道什么,就连先前起头的那个吕娇也只是愤愤看着霍令仪,话却是半句也不曾说。她可是早就领教过霍令仪的本事,私下说几句也就算了,要是真与霍令仪面对面,她却是也不好再说道什么。

霍令仪可不会看场合,若当真惹怒了她,她不会管你是哪家的贵女,该怎么说道就怎么说道。

早年就有人因为心中不忿当着她的面说道了几句,谁曾想到这个素来就懒得理会她们的霍令仪,那回却是半点情面也不曾给人留,一字一句只把人说得哭了才停。自此之后,这燕京城的贵女即便再有不喜霍令仪的,却也从来不敢在人跟前说道些什么。

李安清眼瞧着殿中这幅光景,心下更是生出几分不喜。她也懒得理会她们,径直拉了霍令仪的手到一处坐下,却是说起体己话来了。

因着霍令仪到了,众人却是默了有一瞬的功夫才说起别的话头来。大抵是又过了半个时辰,周承棠才笑着与众人说起了话“咱们在这歇得也差不多了,外头的花灯会估摸着也开始了,今儿个父皇可是备了不少赏赐,咱们虽是女儿家比不得外头那些有学识的,可也不能不战而败。”

周承棠既然发了话,众人自然也都跟着应了。

今儿个花灯节,来得自然不止她们这些贵女。除了那位早已被许婚的柳予安,还有不少朝中年轻有为的官员和士族子弟,她们可听说就连许家那位世子和李家那位大公子今日也在那处比起在这处枯坐着,她们自然是更想去外头看看他们的风采。

几人说话间,那外头便已有宫人先开了道。

众人跟着周承棠的步子往外处走去,李安清和霍令仪身份高,走得自然也算是前面。

花灯会是在桂园开办,尚未至那处便已听到一阵欢笑声,听着那声响大多都是年轻的郎君,或是在猜灯谜、或是在说话,端得是一副恣意风流。安平公主耳听着那处的笑语,步子未停,口中是跟着一句“瞧着模样,倒像是已分出了那魁首了。”

她这话刚落,众人还不曾说话,便有一个穿着暗红色服饰的宫人捧了一盏八角琉璃灯走了过来。他是周圣行跟前伺候的宫人,待见到周承棠,他先是恭恭敬敬给人打了一个礼,口中是一句“柳世子得了魁首,陛下亲赏了这盏八角琉璃灯”

待这话说完,宫人是又跟着一声笑语“柳世子知您喜欢,便让奴给公主送来。”

周承棠听得这一句,却是一怔。自打冬狩之后她也不曾见过柳予安,只是心中对他难免还是有几分怨愤的,可如今眼瞧着这盏花灯,又听着宫人的这些话周承棠只觉得这颗心也止不住化开了几分,他心中终究是有她的,知她喜欢,便遣人给她立时就送了过来。

她想到这,那双眉眼也忍不住泛开几分笑意。

周边一众贵女耳听着这句,自然忙跟着奉承起来,有说“柳世子当真是厉害,这么多人,他轻轻松松便得了魁首”,自然也有说“柳世子待公主真好”这类的话她们说道这些话的时候,余光却不时朝霍令仪那处看去。

她们自然想看看这位扶风郡主会有什么反应,可是不管她们怎么看,也瞧不出霍令仪的面上有什么异样。

周承棠离霍令仪并不算远,自然也忍不住朝人那处看去一眼,只是眼见霍令仪依旧是素日那副清平模样,她心下却又多了几分不舒服,连带着先前的欢喜也少了几分。

她就不信霍令仪真得能如此沉得住气

不过周承棠终归也未曾说道什么,且不管如何,今日柳予安的确是给了她一份极大的脸面。她想到这,便笑着让宫人把琉璃灯盏收下,而后才又继续迈步往前走去。

众人自然也跟着人的步子往前走去。

李安清一面迈着步子,一面却是与霍令仪轻声说道“有什么大不了,不过是一盏花灯,瞧她这幅样子”她心下是为霍令仪不值,又怕人觉得难过,便又紧跟着一句“我家中有不少花灯,都是爹爹从外头给我寻来的。”

“等回去了,我就让人给姐姐送去,准要比她这个好看千倍万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