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若打了帘子走了进来,见她面上是一副掩不住的笑意,自是也跟着笑了一回她替人重新续了茶汤,而后才又柔声与人说道“您许久未曾这么开心了,三姑娘若能和表少爷在一道,倒也是天赐的缘分了。”
“是啊”
霍令仪接过她递来的茶汤,待又饮用了一口,她才继续说道“他们能在一道,当真是再好不过的了。”如今她生活顺意,世事满足,自然也希望身边的这些亲朋好友能够好好的,安清和表哥不仅是她的亲朋也是她的好友,他们能在一道,她自是开心的。
她想到这便又拧头朝窗外看去,四月光景恰好,桃梨花开了满园
霍令仪轻轻合了一双桃花目,她任由外间的日头透过木头窗棂打在她的身上,也任由那暖风拂过面而她的唇角却是又溢开了几分,真好啊。
等步入四月下旬。
李安清和许望舒的婚事便被定下来了,这桩婚事自然在城中掀起了轩然大波,这两家会结亲,却是谁也未曾想到。若搁在几十年前,李家和许家结亲,旁人自然会说道一句“门当户对”,可如今许家较起李家委实相差太多了。
可不拘城中人怎么议论,这六礼该走的步骤却还是循序渐进得往下走着
不过这桩事也未说道几日便又被另一桩消息所覆盖,却又是文远侯府柳家的事。自打从去岁开始,柳家的消息就没个停歇,上个月刚曝出那安平公主小产的事,哪里想到,这才过了一个多月的光景,柳家却又曝出那位戚姨娘小产了的消息。
这事刚传出来,城中便议论纷纷
有人说只怕是柳家的风水不好,若不然怎么才相隔一月,柳家的两位孕妇竟然会接连小产。自然也有明事理晓旧情的人说道“什么风水不好我那个在柳家做洒扫的小姑子说是那位戚姨娘的孩子是被那位安平公主所害,你们都不知道那位戚姨娘的孩子已是成型了的男胎,那血淋淋得被取出来的时候可把府中上下都给吓了一跳,听说那位侯夫人当场就晕了过去。”
这事说得有板有眼,自是没花多少功夫便在城中被扩散开了。
其实这些内宅里的阴私事,各家各户都有不少,你若不曝出来自然也没有什么,可偏偏这桩事却在城中流传甚广。何况周承棠身为皇家公主,她既然受了众人的敬拜,必然也得承受相应的责任,这样草菅人命的事损害得可不仅是天家的脸面,还有他们大梁一向“以仁为德”的风气。
一时之间
安平公主周承棠草菅人命的事不仅在城中流传开来,就连朝中御史也纷纷上奏,却是要天家给个说法。那些御史本就是靠嘴吃饭,一张利嘴一张一合就能把人说得晕头转向,何况周承棠害戚氏累其小产的事有不少人看见,旁人即便想辩解也辩解不出。
相隐斋。
霍令仪知晓这桩事的时候,天色已经晚了,近些日子李怀瑾常常很晚才回来,大多时候都是在内阁之中用了饭才归因此霍令仪便也未再像往日那样等人,今儿个她才用完膳而后是由红玉扶着在外头的院子里走了两圈权当散步。
等到回去的时候
杜若便迎上了前,她打发了其余一种小丫鬟退下,而后是把一块刚刚绞干的帕子奉了上去,跟着才又柔声说了一句“先前奴去外头的时候听说了一桩事”等这话一落,她便把外头说道的那桩事一五一十和霍令仪说了开来。
她这话一落,霍令仪还未曾说道什么,倒是红玉先接过了话“早就觉得那位安平公主不安好心,没想到她当真什么都干得出来”
霍令仪听得这话,握着帕子的手却是一顿,戚氏竟然小产了还是周承棠所害她耳听着红玉所言是又轻轻拧了一回眉,想来知晓这桩事的也都会如红玉这般想如今周承棠才没了孩子,戚氏却母凭子贵重新获得了柳予安和冯氏的恩宠,因此这个消息一传出来,旁人无需多想便能把这桩事盖到周承棠的头上。
何况听说还有不少丫鬟看见了。
只是
凭借她对周承棠的了解,周承棠纵然有时候行事鲁莽了些,可她在皇宫浸淫了这么久,又岂会这么傻如今周承棠没了天家的帮衬,又没了柳予安的疼爱,怎么可能会在这样的紧要关头去找戚氏的麻烦
如今戚氏那一胎可是柳家的心头宝。
霍令仪重新擦拭起指根,闻言也只是淡淡说了一句“周承棠没这么傻。”
红玉听得这话却是一愣,她止了先前的话拧头朝霍令仪看去,眼瞧着她面上的淡然,她心下思绪翻了几回却是踌躇问道“您的意思,此事只怕有诈”
杜若倒是知晓霍令仪的意思,她重新接过帕子放回到盆中,而后是扶着霍令仪回到了软榻上,跟着才看着红玉说道“咱们和那位安平公主也交手过这么多回,她平素在外行事哪回当真落人口舌了”
红玉听得这话倒是也细细思量了一回,这么多年,这位安平公主纵然一直针对夫人,可都是借别人的手
难不成她想到这便又朝两人走去,眉心却是轻轻拢了一回“可是奴听说那位戚姨娘那一胎可有七月了,女人生孕本就不易,尤其是这样的小产她难道不怕折损了身子,把自己的命也赔付进去了”
霍令仪由杜若扶着靠坐在软榻上,闻言也只是轻轻笑说一句“这世间之事,总是有舍才有得,不过”她说到这却是稍稍停顿了一瞬,待又过了一会,她看着那轻轻跳跃的烛火是又跟着微沉一句“我倒是未曾想到戚氏还有这样的心性。”
往日只当她是个解语花,可如今看来这朵解语花一个用不好,只怕会成为吸人血吃人肉的食人花啊。
她,还真是小看她了
等到李怀瑾回来的时候,已是亥时时分。
霍令仪原先还在等人,只是迟迟未曾见人回来便靠着软榻睡着了
李怀瑾打了布帘进来的时候瞧见的便是这样一幅画面,霍令仪侧靠着软榻睡着,一手握着一本手,另一只手却撑在小腹上,暖色烛火打在她的脸上凭得却是又显露出来一段柔情。
杜若眼瞧着他进来忙起了身,她原是想按着先前霍令仪所交待的去唤人,只是还不等她开口便见李怀瑾摆了摆手她见此便也未说什么,只是又朝人打了一礼,而后便往外退去。
等到杜若退下
李怀瑾便朝霍令仪走去,等走到软榻前,他便弯下腰身横抱了霍令仪起来原是想把她抱回到床上,只是才走了几步,霍令仪便悠悠转醒。
霍令仪近来睡得深,只是闻到了身侧的那股熟悉的味道倒是醒了过来,她睁开一双朦胧的桃花目,眼瞧着烛火下的李怀瑾便又朝人那处倚去了几分她的手环着李怀瑾的脖子,声音因为初醒还带着几分迷糊“您回来了。”
李怀谨闻言是轻轻“嗯”了一声,他的步子未停,等把人小心翼翼放在床上才又沉声说道“不是与你说了,我近来事忙回来也没个定数,怎么又这么晚不睡”
霍令仪听着他话中的沉声却没有丝毫惧意
如今她醒来有一会功夫,眼中也已化开一片清明,闻言她便柔声说道“您不回来,我一个人也睡不着。”等这话一落,她是伸出指腹轻轻在人折起的眉心处揉着,口中是跟着轻轻一句笑说“您的眉心都能聚几座山峰了。”
李怀瑾察觉到她指尖的凉意却是又拢了回眉心,他把她的手握于掌中,口中是道“怎么这么凉”待这话说完,他便褪去鞋袜上了床,等把人揽于怀中便替她搓起手脚来。
四月的天虽然已很温和,可夜里难免有些凉意
霍令仪察觉到他的动作也有几分不好意思,不过她也未曾避让反倒是朝人又倚去了几分,闻着李怀瑾身上独有的味道,她也未曾睁眼,只这样靠在人的怀里柔声说道“我听说柳家的那回事了,周承棠这回只怕是被冤了。”
李怀瑾闻言面上也未有多余的神色,就连手上的动作也没有停顿,他依旧替人搓着手脚,口中也只是淡淡一句“有时候真相并没有这么重要,他们只希望看到他们所想看到的。”
霍令仪听得这话倒也未曾睁眼
是啊,这世间之人从来不管什么真相,他们想要的结果从来都只是他们所想看到的结果而已。倘若周承棠往日不曾行出那样的事,又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后果墙倒众人推,这个道理谁都明白,可只有真得尝试过了才会知道这其中的酸楚又岂是一言半句就能说清楚的
李怀瑾等察觉到掌中握着的手已恢复成温热,便又揽着人与她说起话来“你如今怀有身孕,切莫思虑太重”
霍令仪闻言倒是睁开了眼,她依着床边的烛火朝人看去,眼瞧着李怀瑾一如旧日的清平面容,她却未曾说话其实她一直都知道,她所做的那些事又岂会瞒得过他的眼睛他从来不曾过问不曾干涉,也不过是想允她一片天地罢了。
她想到这,眉眼之间便又绽开了几分笑意
她什么话都不曾说,只是依着烛火看着李怀瑾,指根稍稍抬起从人的眉眼滑至下颌,不知过了多久,她的喉间才跟着轻轻吐出一个“嗯”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