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腊月。
常觉庵前停了一辆马车,这处本是皇家清修之地, 平日也只有初一、十五才开门布施, 做几桩功德事可近来却时常有人登门要求见在里头清修的安平公主。那在外头扫雪的小尼一瞧见这辆马车便冲身侧年纪稍长些的女尼悄声说道“她怎么又来了里头那位贵人不是不肯见她吗”
那年长些的女尼闻言便也掀了眼帘往外头看去, 不过也只是这一眼她便又垂了下来与身侧的小尼叮嘱道“那些贵人的事可不是我们能置喙的, 你且扫你的雪别胡乱张望。”
小尼才来此地清修不久,未断俗根尚还存着几分这个年纪该有的童趣
闻言她便轻轻吐了吐舌, 口中也不过是轻声说道“知道啦,就是不知今日这位贵人又带来了什么好东西”
她这话刚落
眼瞧着身侧的师姐虎了脸朝她看来忙伸手掩了小嘴, 一副不敢再多言的模样。
两人这厢悄声说着话。
马车里头穿着绿衣比甲的丫鬟也正同身侧的年轻妇人说道“姨娘为何非要来这咱们都已吃了好几回闭门羹了,那位是铁了心要给您难堪,您又何必”她说这话的时候,一双柳叶眉蹙得厉害, 声音也带着几分不赞同。
她是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姨娘非要来这处见里头那位
如今那位在这处礼佛清修,姨娘也不用受制于她,这岂不是皆大欢喜的好事可姨娘近来也不知怎得, 竟似铁了心一般要见那位, 隔三差五就往这处走上一回。
那年轻妇人正是戚氏, 她仍旧如往日那样穿着一身素色冬装,身上也无多少首饰, 唯有耳垂那处戴着一副明月耳珠, 倒是越发衬得她那副面容温柔几分闻言她也不曾说话, 只是伸手拢了拢身上的斗篷,而后是掀了半边车帘往外头瞧去。
此时外头风雪依旧很大,打在人身上又冷又疼, 可戚氏的面上却依旧挂着笑,连带着声音也掺着几分笑意“你不懂。”
她的声音很是柔和,就如这张面容一般
清清平平的,看起来并不算打眼,可瞧得久了便让人觉得如沐春风。
等这话一落
戚氏便落下了手中的车帘,而后是又朝身侧的丫鬟看去,眼瞧着她面上的不高兴便又笑着说道“好了,走吧。”
丫鬟纵然再不高兴可也没有办法,闻言便轻轻应了一声,她是先打了车帘走了下去,待又替人置好了脚凳才又扶着戚氏走下马车戚氏等走下了马车却是先瞧了一眼那块刻着“常觉庵”的门匾,而后才挂着盈盈一笑往前走去。
原先在扫雪的两人眼瞧着她过来便朝人迎了几步
等走到戚氏跟前,那位年长些的女尼便朝人合十道了一声法号,而后是同人说道“寒冬腊月,风雪交加,贵人还是请回吧。”
戚氏闻言也朝人合十一礼,口中也依旧是柔声一句“劳师太再通传一声吧,就说故人来见。”
“贵人又何必”
女尼原想再劝人一回,可眼瞧着人面上的坚定终归也未再说什么,待又念了一声法号,她便放下手中的工具转身往里头走去,却是替人通禀去了。
东院一处禅房里。
外头天寒地冻,可里头却温暖如春,虽说当日周承棠被赶到了这庵中,可她终归是大梁的公主,旁人又怎敢轻慢何况未央宫的那位主子虽然明里没法护着她,可这私下里却还是贴补了不少,除去每个月送到庵里的贴补银子,平时更是常遣宫人给她带来些衣裳首饰,生怕她在这处受委屈了。
这禅房外头瞧着和别处没什么不同,可若是往里一探便能发现里头的乾坤
屋里摆放的一件一桩皆不是凡物,除了那置在外间的观世音菩萨,这处若说是清修之地,倒不如说是女子闺房。
这会周承棠便握着一杯茶盏侧倚在软榻上,她满头青丝梳成一个高髻,身上除了华服,珠翠首饰更是半点不少,耳听着宫人的通禀,她的面色便一沉。她握着茶盏的手多用了几分力道,连带着声音也是从那齿缝中咬出来的“本宫不去找那个贱人麻烦,她竟然还敢一而再再而三找上门来”
等这话一落
周承棠便重重把手中的茶盏置在那案上,口中是跟着冷声一句“把她给本宫打出去”如今她日日受制于此处还不是拜那个贱人所赐她不去找那个贱人算账,这个贱人却三番五次找上门来,当真混账
宫人闻言刚要去外头回话,倒是侍立在周承棠身侧的连衣轻轻说道一句“公主不如看看她究竟有何话要说那戚氏也不是蠢人,许是城中发生了什么事也不一定”等这话一落,她眼看着周承棠思量的面容便又跟着一句“要是她说得不合您心意,奴再让人把她打发出去。”
周承棠听得这话一时倒也未曾出声,却是又过了许久,她才点了点头。
没一会功夫
侯在外头的女尼便得了回话,她心中倒有几分惊奇,却是未曾想到今日里头那位贵人竟然肯见人了。不过这些贵人间的事也不是她一个女尼能说道的,因此她也只是朝宫人合十一礼,而后便转身往外走去。
待走到戚氏跟前,她眼瞧着小尼手中握着的糕点,步子是又一顿。
戚氏眼瞧着她的动作便又柔声笑着“这是我从城中带来的素糕,如今快过年节的,也权当热闹一番另外的糕点我已遣人送进去了。”
女尼见此便也不好再多言,只朝人谢了一声,而后才又说道“贵人让您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