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信任(1 / 2)

天光未明。

苏试睁着眼靠在枕上,回想着刚刚梦见的故人。

他最近总是梦见美好的事。

他很少会去回忆属于“苏试”的过往。

那些不愉快的人或事,他习惯将其尘封,冷落,隐藏。

而今才发现,一道被隐去无留意的,还有散落其间的,明珠似的美好时光。

山中沉静的岁月,沉淀了往日的喧嚣,露出了其中深埋的珍宝。

他不禁一点一点地回想

他想起高一时同班的那个女孩子,想起她站在操场上,隔得很远,望着他笑的样子;

想起中午吃完饭回到教室,听到她用柔软的声音念他写的随笔,在他感到被冒犯而冷下脸时,露出惊慌的神情;

想起他站起来回答问题,她在一旁小声报答案却红了脸;

想起他孤身坐在小卖部门前,她从一旁绕到他背后,不曾用双手触碰他的、轻轻地蒙住他的眼睛;

想起她告诉他下雪了,他推开窗一看,雪下得那么美

想起这一切,会有一种将要心动的感觉。

她赠他的孤僻以温柔,赠他的敏感以包容。

他一向本能地回避与女生亲近,却丝毫没有察觉到,她竟然如此融洽地进入了他的生活。

想来那些日子,真如“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有的不是男欢女爱,只是纯粹的童真般的欢喜。

然而那个时候的他,甚至还没学会分辨一个女孩子的美丑。

年少不知情浅深,如果

没有如果。

世事漫随流水,算来一梦浮生。

算起来销恩录的世界,是他四世为人。

他已经拥有过三段截然不同的人生,对于过往的不堪已经看透、看淡。他感到自己的内心就如清晨山间的空气,清冷,但是透澈;依然情感淡泊,但是平和而舒缓

他竟觉得他像她了。

想得多了,困意消退。

苏试披上外衫,推柴门而出,提一盏素灯,沿着林中潺溪渐行。

天外正有一钩淡月,带几点疏星。

一阵岩风吹来,菊花飘黄,花瓣袭人。

半掩的柴门内,公鸡啼叫,不一会儿,就响起了劈柴声。

院落中,魏知白用白布带将手与斧柄绑缚缠裹起来,劈了一垛木柴,又去生火做饭。淡淡的米香从别屋飘出,等苏试从林间闲游回来,跨入正厅,饭桌上已被摆上了饭食。

早餐是清简的,不过是米粥、虾饼,再配一碟酱瓜。

知白正给两人分配筷子和勺子。

“猜猜看,我给你带了什么”

苏试张开空空的双手,见知白好奇地望着他,便从袖中倒出好几枝菊花。

菊色郁金浓,伴着阵阵馨香。

魏知白一笑,将菊花拿去簪在花瓶中。

吃过饭,苏试用清茶漱口,知白收拾着餐桌,将碗碟都搁放在红木方盘里。

端起来转身时,却不知怎的,左手一滑,待他抢捧回木盘,盘中的碗碟却都已滑落在地。

一套流水纹的龙泉青瓷,便尽数摔了个粉碎。

当然知白并不知道他刚刚毁掉了至少百两黄金。

他只记得苏试说过“美食不如美器。盘子若是好看,菜吃着也能香上几分。”

他抓着木盘子的手指无意识地用力绷紧。

苏试看着他的手道“你的手怎么了”

知白茫然地低头,这才发现自己的手连带着盘子一起,在轻微的颤抖。

苏试拉过他的手臂欲检查一番,魏知白发出一声抑制不住的闷呼,手中的木盘也不禁脱手,扔在了地上。他的双臂抖得更加厉害,整个身子都跟着抽紧。

他已痛出了眼泪。

尧光山下有一瀑布,这一个月来,知白每天都要站到瀑布下,双手提着木桶平举上一个时辰。

本来双手平举装满水的水桶已经十分不易,又何况是站在瀑布底下,水桶一刻不停地被倾泻而下的水柱冲刷

那木桶被瀑布冲刷得震荡,魏知白的双臂也似乎在震荡。

但他咬牙坚持了下来。

因为苏试说,单手剑是以整条胳膊作为剑柄,要靠肩的灵活性带动胳膊运剑,他的肩臂不够有力,剑就使得不稳。

他让他用这个法子练习臂膀的力量。

第一天,知白已经觉得筋腱酸痛。一个月来,他只感到双臂一天比一天沉重难举,疼痛仿佛一分一分深至骨髓。

就仿佛双臂在不断地被啃噬着。

如果不用眼睛去看,他甚至感觉不到自己是否握住了一样东西。他的双手几乎失去了触觉,只剩下了疼痛。

仿佛他握紧双手时,涌出的不是力气,而是痛楚。

苏试显然也已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