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打铁镇(1 / 2)

空气中飘荡着若有若无的、苦涩的药味。

知白感到很累, 很疲惫。

眼皮像烧糊在锅底的面疙瘩一样黏着下眼睑,叫他怎么使力也睁不开。

他感到有一只手托起他的后脑勺,苦涩的药汁被喂入口中。

是师父吗

那年冬天好冷,他得了风寒, 瘫在师父温暖的毡毯里。

师父也给他喂药。

师父煮得药特别的臭。

魏知白屏住呼吸一口气灌下去, 用袖子擦了擦嘴, 将药碗递出去的时候,眼睛闪闪地看着师父。

但师父只是接过药碗就要走。

魏知白伸手拉住师父的袖子, 道

“师父,好苦啊。”

他知道师父腰间的锦囊里装着蜜饯、糖膏, 蜜饯似琥珀,糖膏似玛瑙, 洒着喷香的白芝麻像点点碎玉。他想也许师父会拿出一颗蜜饯亲手喂进他的嘴里,说“这样就不苦了”之类的。

他想让师父哄哄他。

他想得真美。

师父一手推开了窗, 窗外梅花新发,冰雪的凉气透入熏暖的内室。

师父隔窗摘了一朵梅花, 插戴在他的耳边,说道

“小乖白。”

这算啥啊

魏知白瞪大湿漉漉的眼睛。

师父俯视着他,眼中闪过一抹轻灵的笑意, 就像溶在水中的一缕糖。

魏知白湿漉漉的眼睛, 就又软绵绵起来

他的嘴里还是苦的,但他的心里已经不苦了。

魏知白这样想着,努力地睁开了眼。

他看到了一张干巴巴的老脸,就像一朵干萎的花掉在地上被又踩又碾的颜色。有着大概全世界最褶皱的笑容。

魏知白认出来了。

是在小牛村见过一面的葛大爷, 在这附近的山上当守林人的。

可是葛大爷为什么要救他他并没有帮助过葛大爷啊

葛大爷和蔼地说“你就在这里安心养伤。”

但是魏知白并不安心,他还记得有坏人想要害他。

他并不怕坏人。

他连死都不怕,他怕什么呢

但是他不希望连累葛大爷,所以他就趁着葛大爷出去巡山,悄悄地走了。

他真是傻。

他帮助别人的时候,从来没想过麻烦不麻烦。

别人帮助他的时候,他却总不希望麻烦别人。

魏知白躲在山林里养伤,自己给自己刨草药,洗伤口。晚上睡山洞,盖草叶子。

师父教给他的剑招“后羿射日”真有用

他用来打猎,将剑脱手射出,一射一只老山鸡,一射一只老山鸡。

等到整座山头的山鸡为了躲避魏知白这个祸害,迁到另一座山头的时候,魏知白的伤势也已经大好了。

魏知白掏出腰间的灰不溜秋的囊袋,打开来数了数里面的头发。

一共是一百三十四根。

他已经离开师父一百三十四天了,他回去了是不是得洗堆得像山一样高的衣服师父有没有等急了呢师父会不会想他呢

不管师父想不想他,他总是每日例行要想师父一遍的。

他怕自己记不住日子,就每天拔下一根头发来装在布囊里。

魏知白又提上他的竹剑下山,他又重新踏入江湖去杀人了。

他受了伤,虚,得补补,所以就不吃馒头了。

他拿出师父给他的第一个布囊,去钱庄里换了钱,买了八十个肉夹馍,背着踏上了前往北方城镇的道路。

他每天能走六十里路,能吃十八个肉夹馍。

他胃口很好,路也走得很快。

他很快又靠近了一座不大、却小有名气的小镇打铁镇。

打铁镇的武器很有名,倒不是说这里盛产什么名刀名剑。这里的刀枪剑戟,价廉物美,广销各州,是很受一般江湖人士欢迎的。

毕竟不是谁都是剑庄庄主、江湖榜上排名几几的大佬。

这江湖的基石,还要属那广大的、默默无闻的普通武夫。

田多村就在打铁镇的边上。

魏知白抄近路,打田埂穿过庄稼地,走到通向村子的较为宽阔的土路上。

远处,不知谁家的牛在吃草,一个老农眼巴巴地跟着好捡牛粪。

魏知白饿了,蹲在地上吃了块馍。

天热了,馍有点馊了。

他想了想,越放只能越馊,到时候吃坏了肚子,得不偿失,得及时止损才行。于是他就把包袱里剩下的三个肉夹馍全吃了。

魏知白继续上路,迎面走来一个挑着伙食的妇女。

那妇女一看到魏知白是个生面孔,腰间又配着把竹剑,便慌里慌张地避开,贴在路边上低头匆匆地绕过。

魏知白虽然有些疑惑,但并没有太在意。

几个玩闹着的小童捏着草蚱蜢蹦跶着走来,一看到魏知白,也哇哩哇啦地叫着都窜进了两旁的庄稼地里躲起来。

魏知白更疑惑了,伸手摸了摸脸。

莫非赶路太久,他变丑了吗

皮肤摸起来,还很好。并没有蜕皮的迹象。应该不是什么晒伤成红斑脸挂着大白皮才对

魏知白蹲到水边对着水洼照了照自己的脸,站起身后百思不得其解。

他又向前走了几百丈,看到一个小少年抱膝蹲在路边,压抑地闷声啜泣着。

魏知白眉头一皱,上前问道

“你怎么了”

那少年抬起头打量魏知白,见到他腰间的剑,也是脸色一变,起身就跑。

魏知白跟着跑道“你跑什么”

那少年跑得更快,一头扎进村庄房舍间。

魏知白见他急匆匆进了一家小茅屋,“砰”的紧紧掩上门。

魏知白觉得古怪,心道莫非这村子里发生了什么事不成

他还没走近那少年的家,便听见里面传来妇人的喊声

“你是谁啊坏人是你是你把我的珍珍抢走的对不对”

屋里一阵闹腾,又听那少年惊慌哀痛的声音

“娘、娘是我呀你都认不出我了”

魏知白在房前踱步犹豫了一会儿,扒拉开窗户缝往里偷看

只见一个披头散发的妇人追着少年用指甲撕挠,那少年绕着桌椅跑着。实在没有办法,又跑了出来将门关上了。

那妇人见眼前没了人,一屁股坐在地上,癫狂的神情重新变得呆滞。她一边向着虚无的某处爬着,一边嘴里不成节奏地呢喃着“我的珍珍啊珍珍啊”

指甲,抓在地上,断裂出血,她也浑然不知。

她看起来好像受了什么刺激,一副神志不清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