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愧是个文化人,如果功力再深一点,恐怕是要杀人诛心了。
章珎全程静静地听着,时不时扫黄英几眼。可以啊,马子才到现在还没有慌张到漏洞过多的地步,能够这样坦然地说出陶生变回原形之事,大概是已经接受了他们几人的花精身份吧。也不知道黄英是怎么劝住他的。
马子才的字里字外都在疯狂往外摘自己的责任,把陶生变成这样的锅大力地甩给那个名叫曾生的朋友。如果不是他带了酒来,马子才怎么会将就他一起饮酒,陶生又怎么会出意外。
“所以,责任主要在曾生身上”章珎困惑地问。
马子才点头如捣蒜,章珎不多问,独自外出一趟,很快便带来一男子。不是别人,正是马子才口中惹事的曾生。
来的路上,曾生已经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听了个大概,还有什么不明白。那天他确实和马子才的妻弟一起喝酒了,可是醉后他睡得比什么人都死,哪里见过叫什么紫龙卧雪的菊花
拔花一说,更是从何而来。
曾生死死地盯着满头是汗的马子才看,而章珎则转头望向黄英“你还有什么话想说的”
黄英微微发抖,一言不发。
章珎又问“你知不知道,作为精怪,陶生变成现在这样,和死人也差不了多少了”
黄英绝望无助地轻眨眼睛“哥哥,是我不好,我不该瞒着你,你不要生气我实在是害怕,不知道怎么做才好只求你不要生气。”
章珎细细地看看她,不禁露出啼笑皆非的表情“生气我没有。”
他脸上殊无怨色,黄英的眼睛中亮起象征希望的小小星星,下一秒却听这人毫无起伏地说道“因为,你配让我大动肝火吗”
黄英浑身一震,立刻难堪地咬住下唇。
章珎低头,把着手中的紫龙卧雪,缓缓问“陶生有没有和你说过,他来做什么”
黄英低声道“没有料是偶然路过。”
“偶然”章珎眼睛弯了一下,“那他一定不愿意告诉你,你变成今天这个样子,是我动的手脚。”
黄英蓦地睁大眼睛“您是什么意思”
“就是说,你种不出菊花是我做的。”他说。
马子才一听,脸上顿时微显不满。虽然他不喜欢靠老婆养家,爱慕自由自在的清贫生活,可老婆被人动了手脚又是另一回事了。他上前一步,想和这个大舅哥说道说道什么是原则,却立马挨了年轻男子一个冷冰冰的眼刀。
于是马子才立刻找个座位坐下了。他不气他不气,这是人家两兄妹的家事,如果黄英有什么危险他再上前也不迟
黄英惨然道“您为什么要这么做”
章珎一脸无奈“给你积点德啊,不然看你活生生膈应死某人吗”
她结结巴巴道“莫非,是你一直在帮帮”“吕氏”二字在她嘴里打个几个滚,却不敢说出来。
“可以,你还没有蠢到极点。”章珎道,“所以你明白,陶生为什么会来找你吗”
黄英的目光下移,落到那盆花上,拽着手绢的双手一直发颤。和她撕破脸的兄长语气凉凉地道“恐怕是不忍心看你这么凄惨,想趁我不在,来给你帮帮忙。没想到吧,这个傻孩子,如今这样能帮上谁呢,没有死透已经很好运了。对不对,黄英姐姐”
被这嘲讽地唤了一声,黄英霎时间难堪到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黄英啊”他慢慢地走到她面前,轻轻地拍了拍她乌黑的高鬓,满脸遗憾地说,“在你的生命中,到底有没有什么事比爱情更重要呢”
黄英忽然抬起头望过来。她这样微微仰着下巴,朱唇将开未开的样子确实动人至极,这么柔弱美好,难怪在失去灵力加持后还能让马子才这样倾心。她或许想辩解和说明什么,但是章珎已经不想听了。
他的手仿佛碰到了什么不可见的存在,随即微微一转,毫无征兆地、猛地向上一提,黄英当即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那声音就像一把利刃砍进众人的耳朵里一样。
她抱着头痛伏在地,嘴里仍然发着尖利的哭喊。若不是周围已经被章珎施下隔音结界,这声不绝的悲惨叫声或许已经闹得周遭百姓坐立难安。至少此刻曾生就被吓得一颤,而马子才被眼前这一幕弄得又惧又怕,连声抖道“怎么怎么了”
他突然意识到,和柔弱的妻子与好说话的妻弟不同,眼前这个大舅子似乎不是那么老实的妖精。
章珎悠闲自在,手中地握着一个看不见的东西,黄英捂脸痛哭,泪珠滚滚地哭道“我的灵根,我的灵根没了”
只一下,就被他拔了。
精怪都有要害,有的妖怪是腹中之丹,有的妖怪是脊椎骨。如果是果树修炼而来的妖怪,它们的要害要么是根,要么就是藏在身体中灌满灵气的胚珠。
他们这些菊花精的要害,就是一条灵根。
这是花精的立身之本,只要它还在,花精的本源法力就不会彻底丧失。
可现在,她的灵根被她哥哥一手拔了。这种痛苦无异于剔骨解肉,最让黄英难以接受的是,她以后再也不是花精了。
原本,在一般情况下,他本来不可能轻易地拔出黄英的要害。
但还记得吗,黄英和陶生都是他用灵力灌溉催熟的。原本,如果没有他,两人熬上十年八年,也能凭自己的力量成精。可自从章珎用自己的灵力喂养他们后,那两棵菊花便放弃了自己的修炼。
可以说,黄英和陶生的人身都是他给的。而他送出去的所有东西,现在也能自己收回来。
黄英也想到了这个关节,悔不当初,她一把扯着他的衣角,哭诉道“哥哥,你把灵根还我,好不好”
没有灵根,她的衰老速度会更快,且再也不会是病毒难侵的身体。
别说重新找回灵气,怕是连寿命都要受影响。
章珎垂目看着手中那截半透明的根管,一点也不为黄英的哀求动容“不,这截灵根是你要用来赔的。”
黄英泪眼朦胧,赔谁他的法术一直都比她们姐弟学得好,难道当初施舍下来的一点点灵气他都要吝啬地收回去吗。
很快的,章珎就给了她答案。他当着黄英的面一点点地把她的灵根捏碎,融化,然后灌溉给陶生变作的那盆菊花。
当时马子才的粗鲁举动,让陶生的本源受损,所以他才再也无法变回人形。
唯有本源之力,才能弥补本源所受的伤害。
和陶生所受的损害比起来,黄英这次的事不算什么。至少她还能保留人身,只是被取走了精怪的一切外挂。
章珎当然可以抽自己的本源去救活陶生,但是没必要。
因为马子才这个手贱的懦弱男人是黄英选的,甚至黄英还想着帮马子才遮掩这件事。既然如此,她干脆负责到底好了。
黄英的本源涌入后,那棵紫龙卧雪迅速腾腾生长,眨眼的功夫,便在地上落成人形。正是被宣告死亡的陶生。
陶生一重新得到身体,立时崩溃地嚎啕大哭。
因为他冤。
植物的根部是多么重要的地方,马子才种了那么多花难道不懂吗。他受损后,神智没有完全消失,后续的一切事情他都是知道的。初见他的受难,黄英确实悲痛了,而后把他养在花盆里,也是足够的精心照料。
可是马子才这人做了这样的事,根本不反思,把怨恨甩给曾生后,他就好像忘了这回事一样。不,不对他没忘,一颗爱菊之心的他还记得这棵紫龙卧雪醉酒后的样子很有趣,所以他会时常用酒灌溉这株紫龙卧雪,就为了欣赏它酒醉的姿态。
陶生固然恨马子才的所作所为,可让他心凉的则是黄英的反应。
他已经不奢求黄英为他报仇了,只希望黄英能表个态,不要让马子才把他当做什么滑稽的玩物赏玩。可是,黄英从头到尾,就那样眼睁睁地看着马子才灌他。
他就是因为酒,才遭了这样的大罪,修为和人身都毁了。这是什么简单轻松的小事吗,相当于凡人重度残疾啊
她做错事惹恼了哥哥,陶生一直都希望能够找到办法帮她解决。后来兄长抽走她的灵气去救吕氏,还扶持吕氏做生意,陶生也没有放弃,始终打着等兄长消气后便想办法帮助黄英的念头。
如果不是因为怕黄英过得不好,他何必亲自来这么一趟。又怎么会遭这样的大难。
所以
“姐姐,姐姐你怎么能就这样看着”
你都没有心的吗
黄英的脸色从陶生重现人形开始,便越来越不好看。现在被陶生质问,她的脸色越发苍白,身体也抖得停不下来,嗫嚅道“我想着你一直很爱喝酒,也许”
陶生指着马子才,悲声控诉道“可我爱喝酒和被人当做玩意,是一回事吗”
马子才不自然道“贤弟,其实为兄当日并非有意”
“嚯”一直在侧旁观的曾生此刻忽然鼓掌叫好,“莫非那天的事并非在下的不是,难道犯错的竟然是马兄这可真是太奇了。”
之前那几人说话,他插都插不进去。马子才一提到那日的事情,曾生的火气就上来了。
贱、人
如果不是那个道士打扮的男子把人凑齐了说话,他还不知道自己竟然完全背了锅。且如果这个道士不讲理一些,把马子才的说辞信以为真,他是不是真就要替马子才受孽了。
马子才一愣,脸色涨红,而后赤橙黄绿青蓝紫,七种颜色轮流在他脸上走了一遭。他太要脸了,又从来不会承认错误,面对曾生的怒火,尽管再是逻辑不通、结结巴巴,也要想尽办法给自己找理由弥补。
曾生怒火旺盛,马子才窘迫无措,陶生仍然在痛哭。望着眼前的闹剧,章珎瞟向黄英,疑惑道“我就说吧,你看你,找的是什么男人”
如果黄英乐意,她想嫁什么样的男人,章珎都能给她争取。
偏生她眼拙,看上一个有家室的就算了,竟然还是一个没有一点可取之处的废物。
他的这番轻视之意溢于言表,每个字扎的都是马子才的心。
马子才一边被曾生怒骂着,听到这句话,又是尴尬又是恼羞成怒“章兄慎言”
“我说错了吗。”章珎纳闷地侧头看他,奇道,“不能承担家庭责任,是无能;对结发妻子不忠,是无情;伤害妻弟,是无德;将过错推卸给友人,是无义。你浑身上下到底哪儿还有优点,你不妨帮我找找看”
简直就差直接贴脸骂他一句,你这个活着浪费空气死了浪费土地的废物点心,上天造你这个活宝到底是为了什么
句句诛心,从来没人这么赤裸地当面揭穿过马子才的为人。马子才大叫一声,眼睛登时红透,君子之道都不顾,上前就想和章珎动手。
复活后一直哭到现在的陶生此刻突然爆出中气十足的一声“滚”
陶生的眼睛比马子才更红,恨意浓浓。
马子才一愣,再看周围。被抽出灵根后,黄英赫然已经废了,陶生再现后,她就像失去了什么力气一样,坐在地上一动不动。
陶生在瞪他,曾经的好友曾生对他一脸唾弃,而章珎看都懒得看他,怕脏了眼睛。
真要动手,一人对三个,怎么打得过。
君子动口不动手马子才忿忿不甘地后退半步。
这一趟没白跑,至少陶生的命是被捞回来了。而黄英谁还管她啊,她没有灵气又没有灵根,也不会别的技能,找了这么个男人,后半辈子爱怎么倒霉怎么倒霉去。章珎拍拍陶生的背,又向着曾生语气微妙道“今晚的事,你全都看见了。不过我们的秘密,还请您认真保守。”
曾生这才转过头畏惧地看他,连连点头。
这位玉树临风的美男子无疑是个妖精,但看他居然能穿着这身道服出现在外面,显然不是简单的妖精小怪。曾生不会傻到给自己找苦吃。再说了这人和自己无冤无仇,甚至,大家还厌恶着同一个人。
仇人的仇人就是朋友,这也是一条普世真理。
曾生所恨的,也只有一个马子才罢了。
章珎看看一脸失魂落魄的陶生,骂也好打也好都没什么意义,只说一声“走了。”陶生无声地跟着。
一直跪坐在地上的黄英忽然扭头望着二人的背影,不敢相信他们居然真的连看她一眼都不愿意,她连忙爬起来,扶着门悲声喊“大哥,弟弟,对不起”
没人知道她现在说这句话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是真心悔过,还是希望再有一个转囿的余地。可不管是章珎还是陶生,谁都不想再给她机会。
倒霉,真的倒霉。今天的黄历上可没有说会有这一出啊。不过现在好了,那两个舅子走了马子才一直看他们二人离开,这次长舒一口气。曾生忽地一边撸着袖子,一边冷冷道“马兄,我看您好像是放松了不少啊”
以为这就完事了吗
马子才回头一看,敢情这里还有个瘟神。
经过黄英这件事后,陶生当真受到了很大的打击。章珎也不急,他带着陶生在半个中国走了一圈,眼看着陶生脸上渐渐重现正常的表情,这才道“如果你有什么想法,是留在红尘人世,还是跟我一起修道去”
修道,他又哪儿是个修道的材料。如果能够看得开,怎么会明知马子才靠不住还要上门见黄英。回想起一片真心喂了狗的往事,真是刀不插在自己身上不知道疼啊陶生摇摇头“我和她已经给大哥添了太多的麻烦,若不是我们成了大哥的负累”
他苦笑一下,继续道,“今后的路,我想自己走。大哥不必再为我挂心,向着自己喜欢的地方去吧。”
章珎也不意外,微微一笑“那也好。”
现在开春了,想来当下的金陵城风光正好,正适合游子归乡。
于是章珎不再客气,自己独自转身,负手离开。陶生始终望着他的背影,直到他的身影越来也小,消失在远道上,这才弯腰深深一揖。
章珎走到廖无人烟的地方,伸出手,一只老虎从他胳膊上跳下来,长长地伸了个懒腰。它睡了这么久,终于能出来透透风,闷死了。
西虎一落地就绕着他转圈圈舒缓筋骨,章珎则垂手去挠西虎的下巴。
说起来,虽然穿越了这么多的世界,但唯独修道之路,他还没有走过。难得有机会能和这门选修课搭上关系,不去蹭蹭就很可惜了。“所以这次的旅程说不定会很有趣,对吧,西虎。”
小脑斧温柔地眨眨眼睛,回答了他。
章珎和陶生离开后,黄英的日子很不好过。以前嗜酒如命的曾生如今宁肯少喝点酒,也要专心对付出卖他的马子才。好在曾生忌惮她和章珎等人有关系,生怕对她做点什么会引来章珎报复,所以只把心思用在马子才身上。
马子才被曾生整得苦不堪言。
他在外面受了气,回家就要暗搓搓找茬发火。比这更烦人的,是马子才对家事的不管不顾。就像她哥哥说的那样,这个男人当真无能。
不能依靠卖花挣钱后,马家败落得很快。黄英只能依靠先前的积蓄,不等她找到挣钱的新门路,马子才这厢又要喝酒又要买花,样样都要和她伸手要钱。他如今对菊花有了心理阴影,转而爱上了价格更贵的兰花。
黄英气了。
说好的男人不靠女人养呢,说好的大男子气节呢。这些话被她一捅出来,马子才就跟烫到脚的青蛙似的一蹦三丈高,满嘴的“之乎者也”“纲常”“女德女戒”。
他不敢对女人动手,但是一有不顺心就发疯,不是指桑骂槐,就是打砸家具。被他这么摔打破坏,家庭经济情况越发不好。
曾经,马子才是从来不对吕氏大呼小叫的,不过现在的他在章珎等人这里吃了太多亏,又觉得都是因为娶了黄英这个扫把星自己的运势才会沦落到这个程度他和吕氏好的时候,只是家境清贫了点,日子还是很安稳的故此,对黄英怨言极重,由是待黄英再也不像从前那般敬好了。
如果黄英还似之前那样,美得不可方物。也许马子才会舍不得这样对她大呼小叫,但在黄英接连被抽空灵气又被取走灵根后,少了花精光环的笼罩,她的颜色骤然少了四五分。
现在一劳累,居然还会像凡人的女眷那样出现黑眼圈和暗黄脸色。
最过分的一次,马子才甚至指着黄英的鼻子骂她是个倒贴货。
还以为她的兄弟们都不知道她在哪儿,原来一直知道,只是冷眼旁观懒得管。她一个未婚女眷和已婚男人这样牵扯着,在世人眼里看来不是倒贴是什么。
黄英的脸色当即白得像剥去外壳的鸡蛋一样透明。
她也想反驳,但却无话可说。
黄英痛哭一场,回忆起这一切,也觉得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如果不是马子才,她在金陵过得绝对很好。当年上门提亲的青年才俊那么多,哪个都比马子才更像样。
为了马子才,她失去了样样为她考虑周到的兄长和贴心的弟弟,却换来了这样的结局。
她哭累了就睡,而后做了两个梦。
第一个梦里不知为何,那棵泥金九连环并没有先他们一步成精,甚至早早枯死了。黄英和陶生花上很长时间才得到人形,然后邂逅了马子才。梦中,她的计划一切顺利,吕氏早逝,马子才娶她,她的卖花生意做得很好,后半生足以躺在丝帛上过活。只是陶生的结局不是很好,他被后再也没有变回人形,一生都是盆中之花,每次来了客人或无聊时,马子才就朝着花盆灌酒取乐。
第二个梦里,她看见了数年不见的大哥。松涛浮云间,他在高山悬崖边和一个道士对座手谈,旁边卧着一头老虎。
黄英梦见自己不顾一切地朝他奔过去,边跑边喊“哥哥,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而她的兄长远远地对她投来毫无波澜的一眼,语气平淡道“何必呢,我们的账已经扯清了。”
他一挥袖,那层叠山峦便飞速离她远去。她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后倒退,一直退到某个熟悉的地方。熟悉的黑油大门,青石台阶上摆着几盆熟悉的菊花。是金陵的老家。可这座房子的门已经永远向她关上了,任黄英如何哭着敲打,它也不曾打开。
黄英坐起来,神情茫然。梦和现实,哪个是真,哪个是假,她已经分不清了。
偶然出门,周围有人向她投来复杂的视线,黄英也恍若未觉。忽然听见一声小小的“活该”,她机械地回过头去看,是隔壁家的老太太。从她搬来开始,这位就很少对她有过好脸色。话说回来,隔壁家好像得到了什么贵人的看重,生活一天比一天好了。贵人还能是谁呢,大概就是吕氏吧。
顺天府就这么大,有见过现在的吕氏的人在街头传说,吕氏不光给山门供花,还拿下了不少官宦人家的单子。她现在有的不只是钱,还是靠近特权阶级的权利。
这是黄英没有接触过的,也是马子才一生也碰不到的。
再次听说这个消息的时候,黄英又独自哭了。这种铺路的方式她很熟悉,那会儿在金陵,那个人不也是这样照顾他们姐弟二人吗。只是他后来对她失望,就转手把曾经她伸手可得的一切都送给了别人。
吕氏的发达,映衬出马子才的落魄。世人惯爱逢高踩低,如今吕氏有能耐了,谁都敢拿吕氏来嘲笑他的狭隘。因为家庭和个人生活都很不顺心,以前喝酒还能说是怡情。现在的他,完全就是没有底线的酗酒。
即便是没有灵根的现在,黄英也能从他的面色和唇色上看出来,马子才的情况已经很不好了。也许时日无多。
今夜的他,不知道又去了哪家讨酒喝。黄英独自坐在一豆灯光前,不知为何,突然想起当年还在金陵时的一起往事。
她和兄长说,愿入红尘,像凡人那样度过一世。
他当时好像沉思了一下,意味深长地说,“可是做人比做精怪更难,走错一步,就再也回不了头。”
现在的她,确实不能再回头
原来这就是她所追寻的结局。
他们再懊悔,章珎都不在乎。他该说该做的都已经弄完了,现在的他自由得很。
这样又过了好些年,章珎不知道又走了多少名山大川。他不修仙,只问道。生活同样很逍遥舒服。有天,他抱着小猫一样的西虎,骑在毛驴背上,垂头闭目养神。忽然有人前来,问他是不是姓章。
章珎微微侧头,笑道“正是。”
那人看他的笑看得有些恍神,愣了一会儿才想起正事,表示自家主人偶然看到他,疑是故交。若当真姓章,还请上船一叙。
现在的他也没什么好怕的,于是欣然从往。
这条船颇大,而且装修得挺豪华雅致,船舱当中坐着一个中年妇人。
看其形貌,恰是多年没见的吕氏。
能再见恩人,吕氏很感动。那年他突然匆匆离开五台山,之后便消失不见。刚才看到岸上这个骑驴的青年,她本来还想,这么多年过去了,这是不是单纯长得一样的陌生人,没想到真是他。
恩人抱着探头探脑的小老虎,笑语问吕氏,这些年过得可还好。
吕氏想了想,点点头。
原来的她,信女人以夫为天,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离开马家后,她却不再是这么想了。海空凭鱼跃,天高任鸟飞。没有马子才那种男人的掣肘和啰嗦,原来日子可以这么轻松。
如果要说有什么超出意料的那恐怕就是生活这方面了。吕氏节俭了一辈子,最好的时候,首饰也不过一对银耳环和一副银头面,衣服上也从不绣花,一顿三菜两汤便是奢侈。
如今她天天穿金戴银、吃香喝辣,使奴唤婢,如果这天没事,丫鬟们还会催她好好休息不要急着起床。
以前的吕氏无论如何也不能适应这种生活,按老人的话来说,太舒服了就是造孽,而现在的吕氏对这样堕落而浮夸的日常,她只想说
天啊,爽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三天一更甚至更得更快都没问题哇但手头预备的点子写出来都很长,蠢作者和主角都有点厌倦称王称霸了
所以有像公主小妹那样槽点强烈的作品推荐吗
日漫也行电影也行韩剧也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