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端坐在喜床上的崔静闲听着她们时不时说上一句“新郎官到哪了”的话,那颗早已经平复下去的心竟又忍不住提了起来,描着妆容的脸有些紧绷着,袖下那双写惯了字弹惯了琴的手,此时也不由自主得收紧了起来。
她很少有过这样紧张的时候。
即便当初在亭中被众人发现和秦王站在一道,即便听着外头流言四起,即便被陛下赐婚她都没有这样紧张过。
甚至在昨夜。
母亲和姑姑,连带着那些陪着她从小到大的丫头,都以为她会睡不好的时候,可她早早就睡了,不仅睡了,还睡得很好。
一夜无梦,醒来的时候满身清爽。
她向来都是这样的人,即便碰到最难的情形也能够随遇而安。
可此时
想起先前全福太太替她梳发时,说得那些美好的希冀,想起母亲给她系上许婚之缨时,对她的期嘱。
崔静闲的心里还是有些紧张了,交握放在膝上的手此时紧紧得攥在一起,就连指根都有些发白了。她不知道自己的未来会是什么样的,不知道她嫁得夫君日后会怎么对她,同样,她也不知道他人对她的那些祝福。
白头偕老、琴瑟和鸣。
有没有机会实现。
说不出是紧张还是担忧,只是有些惴惴不安,像是踏不到地面的感觉,整个人都漂浮在半空,没个安稳。可也就几个呼吸间的事,不等他人察觉,原先被她紧紧交握在一道的手就被她松开了。
望着不远处轩窗上贴着的双喜,崔静闲好似能够透过这白色窗纱望见外头的光景。
爆竹声依旧不断,礼乐声也依旧喜气洋洋得在天地间萦绕着,崔静闲看着看着,突然就笑了,她的确不知道以后会是什么样子,可再差也差不到哪里去。
很小的时候,她也曾像其他人一样,想象过自己以后会嫁一个什么样的夫君。后来年岁越长,瞧得事多了,这想法也就渐渐消了。
这世上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像娇娇一样,能够幸运得遇到一个从头至尾对她死心塌地的男人。
她不贪心。
只要秦王肯给她一份体面,那她就会做好一个好妻子。
至于其他的。
能有最好,没有也不必太过伤怀。
想清楚了,想透彻了,心里的那股子紧张倒是也跟着消没了。
崔静闲这一番情绪的变化,根本没有人知道,直到外间的闹声越来越响,衣着华贵的婆子着急得同她说着“姑娘快把红盖头盖起来”,屋子里一下子就紧张起来了,就连一直安安静静站着的王珺在这个时候也不免有些慌乱起来。
她笑了笑,什么也没说,只是任由人替她盖好红盖头。
王珺站在廊下,看着崔静闲被人背着上了花轿。
宫人、太监侯在大红花轿前,前后皆有禁军把守,这一来是为了彰显天家气派,二来也是怕有人闹事。观礼的客人有些站在院子里,有些便跟着一道到了门前,王珺没有过去,她仍旧站在长廊下,望着不远处的光景。
心下不是没有感慨的。
前世她盼了这么久,也没盼到表姐成婚,如今总算是盼到表姐成婚了,偏偏
压下心底那些不好的念头,抿着唇望着不远处的大红花轿,她什么都不想,只是希望这辈子的表姐能够幸福安稳,一生如意顺遂。
“在想什么”
萧无珩过来的时候,看见得便是王珺蹙着眉的样子,便压低了嗓音问了这么一句。
耳听着身边传来的这道熟悉的声音,王珺倒是吓了一跳,循声看去,不知萧无珩什么时候已经到了她身边。此时迎亲队伍还没走,来观礼的人都看着外头,长廊原先只有她和连枝,如今萧无珩过来了,连枝便稍稍侧了些身子站在她的不远处,恰好遮挡住外头的视线。
没有问萧无珩怎么会过来,也没有问他怎么不去迎亲队伍。
或许是因为心里的这些惆怅,此时不愿说这样的话,只是看着他,很轻得说了一句“我在想表姐和秦王”说完,她是又顺着话往外头的迎亲队伍看去,跟着是又一句“希望表姐和秦王能够好好的。”
萧无珩明白她心里在想什么。
趁着外头的人都在观礼,而他轻轻握了握她的手,带着一定的力度,同她说“会的。”
这其实是很普通而又简单的一句话,可王珺也不知道怎么了,总觉得从萧无珩的口中说出来便一定会实现一样。
笑了笑,没有挣开萧无珩的手,目光看着大红花轿被人抬起,看着迎亲队伍开始往前,她没有回头,被萧无珩握着的手却反握了人一下。
“嗯。”
她这样回答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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