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宜怜站在屋外。
屋内丫头婆子来去匆匆,但是没一个人理会她们。而罗成章茫然地坐在罗汉床上,乔姨娘在旁想安慰他,他却丝毫不理会。只能听到里头的急促,他的拳头紧紧地握着。
他知道林海如有多想要一个孩子,他知道。
一个孩子的到来本来该是喜悦的,但现在只有急促和焦急。他浑身都充满了内疚,刚才林海如推开他的动作,始终是让他意识到了一件事。林海如在怪他。
宜宁走出了正房的门,她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地看着罗宜怜,屋檐下的灯笼静静地照在她身上,她身上有种平日不曾有的从容和冷淡。
“我这人的性子很好说话。”宜宁轻轻地说,“但要是犯了我的忌讳,怕是就没有这么好过了。罗宜怜,你是庶出,你知道庶出的孩子在嫡出刻意的对待下,会有多惨吗?”
罗宜怜觉得宜宁的目光如一把冰冷的刀,充满一种成熟的淡漠,绝对不像个孩子的眼神。
她不由得后退了一步,嘴唇微动“宜宁……”
“母亲这胎若是真的出了事。”宜宁轻轻地说,“你们在罗家的好日子就到头了。”
她走进了房门内。
片刻之后,罗慎远带着小厮和郎中过来了。他背着手径直走进了正房,面色几乎是肃冷。
罗成章看到庶长子过来了,脸色阴沉得快要滴水,不禁喊了声“慎远……”
罗慎远让身后的郎中赶紧进屋中去,他却看到了宜宁,她站在槅扇旁望着内室侧着头,露出细长的脖颈和沉静的侧脸。他本以为她会惊慌失措,但实则她显得很冷静,只有细长的手指揪着衣袖,才能看出她内心的紧张。
宜宁有多喜欢林海如,他再清楚不过了。
这样神态的宜宁他从未见过。似乎她已经在努力长大了,不需要自己的庇护了。
“宜宁……”他低喊了一声。
罗宜宁回过头看到是罗慎远来了,手握得更紧。那种鼻酸的感觉却又涌了上来。
宜宁突然想起一件事,她前世的继母生的妹妹十分爱哭,动不动就扑在继母怀里哭,出嫁了都没有变。她劝继母说“……媛姐儿如今已为人妇,这般实在不好。”继母却笑着跟她道“她也就是在我面前哭罢了,在别人面前哪里哭得出来。她对着自己的夫婿都是不敢的。”
宜宁当时听了默默地想了一会儿,笑了笑没说话。
后来再想竟然真的是这个道理,只有在自己全然信任依赖的人面前,才会不用忍耐心中的委屈痛哭。只不过前世的她从未有人能给她依赖感。
现在她却全心全意地信赖罗慎远。不仅因为他是未来首辅,还因为他是她的三哥,兄长血缘的身份是永远都不会改变的。若血缘都不住以信任,那还有什么是值得信任的?
她毕竟不是真的孩子,若再以孩子的伪装来面对,才真是叫那些小人踩到她和林海如头上去。宜宁怎么会忘了自己前世的磨难,罗慎远以后入阁拜相,迟早还是要和陆嘉学对上的。
罗家不会永远太平的,而她也总会长大的。
罗慎远走到她身边,他知道宜宁心里的不安。他主动伸出手,握住了宜宁略小的手安慰她“有我在,母亲便不会有事的。”
罗慎远放开了宜宁的手,这才看向罗成章。
宠妾灭妻极容易埋下祸根,更何况乔姨娘太聪明,罗宜怜又野心太大。他身为男子,本来是不好插手内宅的事的,但现在出了这么大的事,他管了也没人敢说什么。
罗慎远对罗成章说“父亲,事到如今我恐怕也要说一句,”他顿了顿,“轩哥儿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再让姨娘带着了。他若是再这么被养几年,人也是要废了。”
乔姨娘听得眼眶一红,正欲说话,罗慎远却淡淡地看着她。
罗慎远表现出来真正的冰冷其实很震慑,她张了张嘴巴,只勉强道“老爷,轩哥儿是自幼养在我身边……他说那些话,也不是我教的啊……何况太太有孕,如何能养轩哥儿。”
罗成章却听得暴怒,指着乔姨娘说“你给我闭嘴!他才这么小,懂得什么道理。不管海如是否有孕,以后轩哥儿你不用养着了!”
罗宜怜就是乔姨娘养大的,这都养成什么样子了。要是轩哥儿再这般,恐怕才是可怕极了的。
宜宁走上来,屈了身说“女儿有一主意,不如让郭姨娘养着轩哥儿,郭姨娘性子温和,也能好好教导轩哥儿。今日这事轩哥儿实在是过头了,以后长大了那就是一个为非作歹的性子。”
林海如的胎因为轩哥儿有损,她肯定是不愿意再看到轩哥儿的。宜宁自己都不想看到轩哥儿,虽然厌弃,但毕竟还是罗家的男孩,罚了他之后还要为他找个归处。
郭姨娘则是从小伺候罗成章的丫头,的确非常的温和,而且罗成章也能放心。
乔姨娘听了心肝欲裂,哭着纠扯罗成章的袖子“老爷!轩哥儿离不得我啊!都是我的错,您怪我就好了,不要怪我的轩哥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