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大壮丽的重檐庑殿顶后东方未曙,星月犹光。
玉漏滴沥,朝堂烛影灿烂,庭燎辉煌。
大朝上再一次为漠北发兵的事争执不下。
主和派花白胡须下的薄嘴唇引经据典,理直气壮的拒绝向漠北开战,也阻扰兵部向边疆派遣太多的军队和粮草。
主战派大多是武将,他们听不懂晦涩的典故,反驳的苍白无力,握着的牙板咯吱咯吱响。
开战劳民伤财,国家不宁,不如率先派出使节,与漠北签订合约,结百年之好。
苏容婳双手安放在皇座的龙头扶手上,冠冕前的十二旒珠遮着她的容颜不真切。台下黑压压的朝臣们争论了半个时辰,她冷眼相观了半个时辰。
朝堂势力错综复杂,她也在衡量比较,寻找合适的时机。
文臣们毕竟长于书案,比不得武将的体力充沛,义愤填膺的指点战事耗去他们大半精力。这方的争论声渐渐低了去,有人还觉得站久脚酸。碍于朝仪,不敢随意挪动。
朝上剑拔弩张,纠察御史也虎视眈眈的看着呢,因立班不正被罚俸,甚至被当作围攻的靶子,实在不值当。
在这文官疲乏,武官无话的僵持阶段,一名下巴泛着青茬的青年臣子站出来,朗声道:
“陛下,据臣所知,漠北连年内战,又逢雪灾。牛羊不丰,其南下抢掠是必然的。我朝何不趁此良机,永绝后患。”
群臣哗然,户部侍郎尚大人道:“孟大人久在地方任文职,治的都是些民生桑麻小事,对军事没有接触过。这仗一旦打起来,花的可不是几十万两银子这么小了,粮草,抚恤,哪个不要银子?”
孟大人不客气道:“大人此话差矣,百姓、庄稼怎么就成了小事,自古农耕为本,浮财为末,大人岂不是在舍本逐末?”
尚侍郎噎住,无言以对。
有人表示怀疑:“孟大人又如何得知漠北国力衰微,不堪一击呢?”
“臣曾翻阅史书,边塞八百里告急无一不在夏秋水草丰美时,彼时漠北粮草充足,南下有恃无恐。臣去岁十一月由陇右边城入京述职,出发前风雪扑面,马匹冻伤不能行走。城中来送皮毛的漠北商人也增多,大都是因牛羊冻死,所以剥皮来换粮食。由此可见,漠北家畜死伤惨重,即便能度过寒冬,也无法安然度过水草缺乏的春季。”
明将军激动,上前禀道:“陛下,正是这个道理,臣在边疆时数年无战事,正是凭借漠北内战不休,无暇外顾的缘故。这几年,漠北大汗阿塔其一统草原,国力积贫积弱,南下就是解决国内怨言、巩固统治的最好办法。”
内阁次辅周早文反对:“退一步讲,漠北即便元气大伤,可其骑兵依然对我朝是不小的隐患。再者,江西行省旱灾连连,江西是鱼米之乡,全国粮食大半皆赖于此省。一旦开战,让我大乾百姓以草根麸皮为食?”
“周大人过虑了,即使遇灾的粮食不足以供应军队粮草,我朝兴洛、黎阳、常平等地粮仓存粮皆在百万担上,足以供应百姓,蓄养军队了!”
“这些粮仓是朝廷根本,不能用。”
孟大人反诘:“此时不用何时用?”
苏容婳似有所动,问:“孟卿去岁在何处供职?现又擢到何府何司?”
群臣此时各怀鬼胎,苏容婳的偏向初露端倪,有的人惊惧,有的人羡慕,还有的人搜肠刮肚的想要把这位孟大人打压下去。
“回陛下,臣孟越臣,先为汾城知府,尽被调在国子监。”
闻言苏容婳赞意更甚。
去岁九月,漠北两千余人出其不意的骚扰陇右汾城,当时知府沉着应战,仅凭数百府兵声东击西,就斩首敌军千夫长一人,士兵五百余人。支援军队赶到时,漠北人已做鸟兽散,溃不成军。
步兵向来是被骑兵屠杀的份,更别说能以少胜多了。
此役一出,朝野震惊,知府本人也连跳数级,从地方升到中央。
“朕下旨调你入京,欲委以重任,怎么又去了国子监?”
“臣不知。”
周次辅是吏部侍郎,这时道:“回陛下,孟大人从未在京任职,臣想先……”
“朕求贤若渴,你身为天部侍郎却不察圣心,有意怠慢,今后还如何为朝廷纳才取士。”
“臣知罪。”周次辅惶恐,忙摘掉乌纱跪下请罪。
赵仁凤散衙后归府,一路横穿兴平坊,坊里禁止商贩进去,再有府役不停喊道在前面开路,四人抬的轿子没受到什么阻碍,一柱香不到就停在了赵府门前。
赵仁凤心里存了一个人,连下轿都是心事重重的。
婢子上了热香茶,赵仁凤用盏盖拂了拂茶面,未等呷一口去去身上寒气。抬头就见赵夫人小心翼翼的走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