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渡我(七)(1 / 2)

世女的燃情岁月 步澹 5717 字 2个月前

草帘静静垂着, 空气的薄尘浮浮沉沉,在光里打着转。

一直提着裙裾追在后面的文琦,见蒲若斐停在门口,欲进还休,就连忙拉了下她肘边的云纹宽袖,使了个眼色给她。

蒲若斐自然不会觍着脸跟进去,她站了阵,本想盼有人能出来,却又不知自己到底在盼谁, 盼谁出来给自己个说法。

她转念一想,又有什么好说的呢,这院里的御林军没趁此机会将她斩于刀下, 已经是天大的恩情了。

更何况, 自己是因她入彀的,若无他们父女,她完全跌不到这种地步。这时候陛下不计较自己以臣子身份犯上,自己也完全可以狠心挥剑斩断最后一点期冀,自此两清,这不正也是蒲若斐自己所渴求的自由吗。

蒲若斐自以为将自己的本心给说服了, 便欲离开这里,却没想到, 追寻自由自在生活的第一步就不容易,,想抬腿走, 可靴底像是在地上生了跟一般,她咬着牙使劲也挪不动脚。

难道是升在半空的太阳太晒,将她的腿给晒虚了蒲若斐抬眼去瞧,只见头顶乌黑黑,屋子的宽檐将她遮得严严实实,还撒着清凉干爽。

不是日光,那定是这段日子她躺在席上,冰凉的竹片和寒意四溅的冰鉴将她的双腿给冻坏了!

正在她胡思乱想之际,帘子主动在里面被人掀开了,流光娉婷走了出来,见蒲若斐仍在外,万年不变的脸竟有了丝笑意。

她向蒲若斐一拜:“奴婢参见世女。”

“姑娘多礼了。”

流光道:“世女在此方立着,可还有他事”

难道连自己在这站着都嫌恶,这是要赶自己走了么。

不过,这根本就是人家的居所,自己在这站着又算怎么回事呢。

蒲若斐呆呆,在屋檐斜进来的一圈圈光影下想起小时曾品过的泾河肥硕的鲤鱼,鱼肉虽鲜美,暗刺长刺却多。

她因贪嘴,大块鱼肉入口不及细细咀嚼,就吞咽下去,自然就会被未吐出的小刺卡住喉咙。

尖锐的刺尖抵着柔软的喉咙,连喝几碗自家酿的又稠又厚的陈醋才能好,可是自那以后,她还是喜欢泾水鲤鱼,只是吃时会倍加细心,小心对待。

怎么会想起鲤鱼了呢,陛下是朵带刺的蔷薇,是她尝之唇齿留香却又扎过咽喉的泾河鲤鱼,可陛下说到底,根本就不属于自己呀。

蒲若斐笑这平白生出的多情,不过才相识了几日,就被这美貌与对自己时冷时热的态度打动。她心里想果真连自己都不能免俗,这世间哪里有什么谪仙,不过都是藏在华美皮囊下的肮脏。

既辜负了湘妹,还对陛下起了邪念,

或许,这只是一时的意乱情迷,今后,自己就能将她淡忘掉了吧。

“无事了,只是心中在想些往事罢了。”

流光道:“世女恕罪,奴婢忘了与世女说,侯夫人的牌位已经请入了京,没得世女吩咐,不敢随意入侯府,今早在北二街的一座宅子里安置下来了。”

“陛下为了世女夙愿,那日刚回宫,就派人快马加鞭的去请。世女下山,对侯爷只需提是陛下的旨意,就可迎牌位回府。”

陛下果真将这事记在了心中,蒲若斐依稀记起那日在王府里两人的约定,她想要拉拢自己,巩固地位,自己则见识了侯府在蒲陈氏的淫威下对母亲的淡忘和轻视,就一心想请母亲灵位回京。

两人虽达成共识,但因有了那一夜的荒唐,蒲若斐本以为万事做休,却万万没想到陛下仍将母亲给送达京里了。

这么多年,母亲终于可以名正言顺的入京,享受侯门的供奉,而不会再被宵小恶意揣测。

蒲若斐喜从天降,她素来有孝心,此前不论侯爷对此态度如何,她始终坚持让自己母亲的牌位入京中祠堂,而不是像妾一般待在祖宅。

这会木已成舟,蒲若斐自然不会再让此事夜长梦多,儿女情长就一股脑全都抛在外面。

问清了宅子和路上的事宜,蒲若斐就请流光向苏容婳转达自己的谢意。

“日后陛下有求,若斐必定肝脑涂地。”

蒲若斐不再多说,一则两人关系难喻,多说徒惹尴尬,二则此情不可待,她的心头像有一匹快马,嗒嗒的催着她下山料理此事。

于是催文琦下山,只是送他们上来的轿夫早已抬着空轿子走了,观里都是些读《老子》的道人,马匹轿子俱无,更不会抬人。文琦耐不住蒲若斐的急情,只得应下步行与她下山。

真元真人闻讯晚来,想请她再留一留,茶水都让小道人烧上了。

蒲若斐不应,道:“家母神主已至,便如人在世时入京。为人子女,不该再有所逗留而不去迎。”

真人久居山上,往日采药见识到过山峰的颠险,挽留道:“山高路险,轿人也未到,世女倘有不测,岂不令尊母地下不安。”

“莫说步行下山,就是步行回京也是使得的,”蒲若斐坚决谢道:“真人好意,若斐心领了,改日再来拜会。”

两人说着,已到了观外。柳树葱郁,新芽新绿。真元真人就停在树下折柳,目送蒲若斐带着自己的婢女,两人一前一后,白衫青裙渐渐消失在了山丘下。

绣花鞋粘上了新泥,裙袂也染上了尘灰,更兼有无数不知名小虫环在她周围。走得路多了,文琦脚底发酸,每一步都十分艰难,只看蒲若斐又急又稳,全然不顾后面还有个人,一心奔下山。

她只得忍着痛,加快步伐,以便也能更快见到已故主母的灵位。

所幸又走了不到一柱香时,在火辣的日光下,蒲德押着一队的挑夫上山了。

见到蒲若斐步行也要下山,蒲德以为生事,飞奔而来:“主子,出了什么事”

“夫人的神主被陛下护送抵京了,”文琦解释:“主子去接,我们也不在这观里住了,快下山罢。”

蒲德又惊又喜,这时立马卸了两个人挑杠的行李,请蒲若斐与文琦坐,脚夫对山势熟悉,让他们抬着就能快快下山。

只是在杠上坐实在不雅,蒲若斐又归心似箭,哪里肯让他们慢吞吞的抬着,就独自先走,反倒让文琦坐上去。

蒲若斐走后,这群挑夫不肯干了,他们不挑地坤,说能脏了自己的肩膀。蒲德怒,又无可奈何,就多付了酒钱,这才央他们快走。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侯府外的拴马石上系了两匹全鞍的大马,马笼头是全皮镶钉的,扑蝇子的马尾扫过臀部的深深烙印。

这是两匹训练有素的军马,刚从城外戍卫营里骑出来。

蒲若斐下山后并没有冒然去接神主,而是先回了府,她想探探老太君的口风,再提前与侯爷说道这事。

侯爷同意与否并不影响她接回母亲的神主,但蒲若斐耻于去做让全府人都措手不及的去接受神主的事。

她的母亲要堂堂正正的被抬进侯府正门,而不是被她一人形单影只的捧回祠堂。

蒲若斐刚至府门,便瞧见侯爷并府里养的幕僚,纷纷出来送人。

她站在墙拐角处,见他们笑别后,统领模样的两位客人跨马,扬长而去。

蒲若斐紧走几步,赶在他们入府前道:“若斐见过父侯。”

幕僚纷纷向她行礼,蒲四维心情不错,问她:“不是说去清虚观了吗,怎么一个人回来了。”

蒲若斐想问那两人的来意,便道:“尚未出城,听闻有客,就赶了回来。”

“哈哈,幼女无知,”蒲四维笑道:“他们来岂是要见你的长川伯刚走马上任宫里的统领,位高权重,是与本侯来商议事的。”

“父侯不愧为两朝元老,宫里出事,不禀告陛下,竟来找父侯,想必事已有了眉目。”

幕僚捧道:“何止眉目,侯爷三言两语敌得过旁人费多少话!”

蒲四维得意,却不显露,只拿手不住捋着唇边的胡须:

“大行皇帝走得匆忙,陛下年轻,有些事父侯不得不多忧心。”

朱雀坊颇大,淮阴侯府单单门面便占了不小的地方,与之相邻的昌平公府,在这门上瞧他府前的石狮子都觉得小,自然不存在隔墙有耳的事。

可即便这样,也是在敞敞亮亮的大街上,淮阴侯肆无忌惮的捧己踩帝,胆子可不谓不小。

蒲若斐想到,陛下若想坐稳帝位,那要有二心的长川伯总管宫中定是行不通,御林军统领必需一个信得过的人来做才可。

陛下根基不深,收为己用的人不多,以至于想拉拢自己。世家沆瀣一气,定是不能用,不过朝上寒士寥寥,还有谁能相信呢。

她的脑海里如击石火,似闪电光,擦出了一个名字。

既如此,难道还会为了荣华富贵背叛吗

“若斐,若斐”

蒲若斐回过神:“父侯,您唤我。”

淮阴侯在一众人面前也乐得父慈女孝,向世人给出一副父女其乐融融的样子。他亲去牵起蒲若斐的手,嗓音也放柔了:“外面风大,还站着做什么,随父侯进府吧。”

“父侯,孩儿还有些事要禀知父侯。”

“不急,有什么事回府再细细说。”

淮阴侯浮沉官场几十载,哪里料不到她要说什么话,定非善事,才如此迫切。</p>

不料他这嫡女也不退步,坚持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