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老太和沈秋宜拿了全家最大的桶，殷明麓也跟着拿了一个小桶跑出门。见状，殷玉娥也从不敢置信的痴傻，到下意识地跟了上去，心想不可能啊？怎么可能有鱼呢？她刚说这个堂弟跟个小傻子似的得了癔症，馋嘴馋疯了，转眼间就被打脸，而且还颠覆了她的认知。

本来路上沈秋宜还迷糊着，在想这季节怎么会有那么大的鱼呢，结果就看到一路上多的是拿桶或者往家跑的人，那些人边跑还边激动地喊“河边有鱼”。许多田地里的庄稼汉听了，当即锄头也不要了，直奔河边。整个村子热闹得仿佛过节，把路边的牛羊都给惊到了，撞坏了路槛。

沈秋宜“……”这下不信也得信了。

几人满载而归，连殷明麓那凑数的小桶里，都有两三条活蹦乱跳的小鱼。他自己却很满意了，给自己小小地鼓了鼓掌，笑得见牙不见眼的，乐开了花。

罗老太扶着自己的腰，哀哀直叫，今天来回跑了足足两三趟，也算是疯狂了一把，老胳膊老腿的好生折腾的。

殷玉娇放学回来了，听闻今天的热闹事，也后悔的表示怎么没出一份力。她常在家干活，那力气大，一口气能扛好几桶呢，可惜没赶上这波。

她只能自告奋勇地撸起袖口进厨房，表示今天晚上的菜她都包了。

于是今天晚上吃的是全鱼宴醋溜拌鱼、清蒸姜鱼、酸菜炖鱼，酥炸小鲫鱼……还有一锅香喷喷的鱼汤。探头一闻，几乎整个村子里都弥漫着一股河鱼的腥味。

扛着锄头、下田来的大房两口子，没想到今天晚上居然吃得那么好，当即笑得合不拢嘴，筷子都不带停的，罗老太也是一边吃还一边赞美殷明麓“小宝干得不错，脑子就是灵光，一发现有好吃的立马跑回家报信儿，让咱家人人都能吃肉，果然是个有福气的。”甚至说想吃鱼，那上游的水库突然就泄了几分钟洪，排了些鱼出来，造福了整个村子。不管是不是巧合，老太太都喜欢把功劳记在小孙子上边，认为对方张口便来福气。

“哪像有些人，好吃的都放她嘴边了，还不晓得争取，这种人有啥出息？”

最后一句就有些意有所指了，大家都跟随着老太太的话，看向了明明在场却“毫无建功”的殷玉娥，直把少女看得脸皮烧红，她板直了腰，虚张声势地说“我今天出门一不小心崴到脚了，就使不动力气了，不然我也跟奶捞鱼去了。”大家都知道，如果殷玉娥也出力下水捞鱼的话，他们家能捞的鱼肯定更多。

少女把自己没去捞鱼的行为全部归结到“自己脚崴了”上边，便仿佛也理直气壮了许多。

罗老太可不信她那套鬼话，柳眉倒竖活脱脱就是个女版李逵，见殷玉娥还想厚脸皮地去拈那道酸菜鱼的鱼肚子，白软软的鱼肚子，整道鱼最鲜美珍贵的地方，毫无建功的人也配吃？

她立马筷子一打，打掉那双厚颜的手，冷笑道“我信了你的邪，你说你脚崴了，那我问你，为啥我喊你拿桶去捞鱼的时候，你跟我说好，转头就往‘村头’方向跑？我看你这不是脚崴了，是去帮秦家一起捞鱼去了吧？”

闻言，大家都震惊地看向殷玉娥，包括二房两口子，两人的眼神既震惊又失望，闺女还没嫁过去呢，就向着婆家，尽为婆家着想，连娘家的命令都敷衍了，这真嫁过去还得了？

姜还是老得辣，火眼金睛看得极准。

被戳破谎言的殷玉娥当即咬了咬筷子，支支吾吾起来，语气充满了心虚“我这不是想着有奶和婶儿你们在吗，人都够了。秦家在村头，位子离得远，消息又传不到，大家平时都是一个村的，我才好心去通知一声，没别的意思，你们误会我了。”

果然如此。

罗老太气得拿起藤条抽这胳膊往外拐的孙女儿几下，其实她上了年纪，眼神不好，外加上事发突然，整个人光提桶跑路就忙得很，哪里能留心有没有人跟在自己后边，自然是注意不到“浑水摸鱼”的殷玉娥。

但她看不到，有人看得到啊，一起下河的婆子见到殷玉娥为秦家忙前忙后的身影时，捞鱼的空隙便不忘八卦几句“玉娥那闺女咋回事，怎么站在秦家那边？他们确定关系了吗？”

“不晓得，这闺女咋回事呢，不帮着家里人，尽帮着外人，不可能是红梅授意的吧，我看红梅明明挺反对这小两口的事情哩，前些天还说这婚事没门。”

一婆子笑了笑“我看啊，红梅肯定反对了，但这闺女倒是挺主动。”挺主动还有个意思，就是上赶着送上门。

一传十，十传百，她自然就知道了，想起那些长舌妇取笑她时的嘴脸，罗老太两脸就臊得通红，回来之时就想抽死这孙女了。尤其是她还听到殷明麓说，殷玉娥答应了看着他，却根本没有照看他，中途就跑了的事情后，更是气得抽起藤条来毫不留情。

殷玉娥被抽得委屈，她觉得自己没错啊，反正她迟早要嫁到秦家去，提前帮秦家忙活有什么不对？两家迟早要成为秦家，提前和睦相处、资源共享不好么？以后秦家可是全村最富裕的人家，届时你们想再巴结人家还迟了呢！

罗老太懒得跟她废话，筷子直接“啪”的一声镇在桌上，横眉冷对道“从今天开始，以后规矩就这样定了，在家里不做事偷懒的，或者吃里扒外帮衬外人的，一律不能上桌吃饭。就算上桌吃饭，也不能吃肉。”省得有些人脸皮要厚上天了。

这话口气重，但其余人的态度都是无可无不可，反正老太太在家里一向就是权威，他们本身也勤快，自然没什么意见。沈秋宜听了，自觉不讨婆婆喜欢，便缩了缩肩膀，尽量降低自己存在感，甚至心想婆婆是不是在借机敲打她。

可殷玉娥一听就知道，这条规矩是专门针对她的，表面是立规矩，实则就是在全家面前骂她偷奸耍滑、胳膊肘往外拐，大庭广众之下将她的颜面扒下来，狠狠地丢在地上。

说不让吃肉是想借此威胁她，还是折磨她？

殷玉娥平时是不敢忤逆罗老太，但她到底是有脾气的，便也甩着筷子，硬气道“不吃肉就不吃肉，这鱼做得腥死了，一股子味儿都没去干净，还有这道清蒸，没滋没味跟没熟似的，你们以为我喜欢吃啊？这么难吃的东西送我，我还不要呢！”

时间短，外加农家人调料少，赶工做出来的全鱼宴自然不如后世的美味，殷玉娥可是尝过后世高档脍炙美食的人，怎么看得上二十年前这些手艺粗糙的半成品呢？可不就是“送给二十年后的她吃，她都不会吃”么？

殷玉娥说这番话时，自以为傲气十足，将自己的不屑发挥得淋漓尽致。

可没想到此话一出，餐桌上的人，除了埋着低头扒鱼的小家伙，一个个都用看傻子的眼神看她。

二孙女\二闺女\二侄女\妹妹这是脑子出问题了吗？鱼那么好吃的东西，她们一年都未必能吃个四五次，居然不喜欢吃，还说送她她都不要，明明他们吃得可幸福了。

算了，既然有人就是不喜欢吃鱼的话，那以后还是别叫她了。吃自己不喜欢的东西，还要勉强自己吃下去，想必心里肯定也难受。大家都这样想。

由于这一趟捞鱼，捞的鱼量足够殷家这几大口人吃上一周的，于是整整一周殷家都在吃鱼。殷玉娥没能上桌吃饭，只能看着大家换着法子吃鱼，从红烧清蒸到腌制火烤再到炖一锅子香浓的鱼汤，虽然制作粗糙，但是样样齐全。她馋得眼睛都红了，可偏偏自己冲动发的硬气话不能收回，当即悔得肠子都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