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放心,我都想好了,这铺子交给孙三去打点,我院子里也用不上那么多人,留下沉稳些的青玉便可,至于活络些的红玉,便让她去铺子里帮衬着,您也不用多忙,只要指点绣娘画画花样子和衣服的样式便成,若实在不济,我这里也还有些花样子,您只消帮衬着把个关便成。”
见宋婶仍有些犹豫,天歌遂走到旁边宋婶放图样的地方,拿起旁边的炭笔在图纸上画了起来,完了拿到宋婶跟前递了过去。
“您看看,这样子如何”
宋婶带着几分犹疑接过,可是看到图样的瞬间眼睛便亮了起来。
“这样子如此新奇大胆,竟是跟以往的都不一样”
“若说新奇,我还有更新奇的样子。只是先前我瞧着您教给红玉和青玉绣花和络子那才叫一个别致,若有您坐镇,咱这成衣铺子扬名临安可不轻而易举”天歌坐到宋婶面前笑道。
天歌方才所画的样子,是日后江南的时兴花样,比起如今的来讲,自然是新奇许多,可是从她自己的角度来说,却觉得宋婶教给青玉红玉的那些比自己画出来别致多了。
宋婶叹一口气,“我做的那些,不过是家乡惯常的图案,公子也就是看个稀罕,时间长了也就寻不出什么别致了。”
天歌却不以为然,上一世整个大周数年流行的衣服款式她都再熟悉不过,若说是真别致,还是以曹家接手的江南织造司织就的花样子。
当年与曹家人同船前往上都,她曾有幸见过一面。
双面锦自不必多说,更出奇的是他们后来送到宫中的御品。绣花引蝶都是寻常,那素纱蝉衣更是薄如银,明明是绣上去的花儿,却跟罩在纱后若隐若现一般,让人赞不绝口。
但曹家是皇商,宫里的主子们穿的衣服,自然与普通民众不可同日而语。
可是眼前宋婶手上做着的这件男衣就不一样了,虽不像江南织造司所做的那般精美,但那工艺倒是比寻常的成衣铺子好上不知多少。
说到这里,她不由想起先前宋千说他们母子本是扶余人,后为躲避战乱而入大周。
可是扶余的衣服天歌见过,因为偏居北地,一直靠近草原和那苦寒之地,所以衣服以动物毛皮为主,万万不会有宋婶这般精湛的手艺
天歌蓦地心头一跳,望着宋婶手中的衣服出起神来。
“公子公子”
宋婶的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惊得天歌猛然回神,“啊怎么了”
宋婶攥着布料的双手紧了紧,似是下定决心一般,决然抬头。
“若只是去铺子里说说样式和花样,公子便让我去吧。只是先前公子所说的更新奇的花样,可能允我多看看”
天歌没想到宋婶的态度会突然转变,望着她点了点头。
此刻屋里已经点上了灯,灯光投影在宋婶身上,晕染出一层柔和的光晕。
天歌忽然发现,眼前的宋婶好像不似当初南下路上所见那般苍老,反而有种说不上的温婉柔美,那是面容上的沧桑之意被江南的烟雨水汽柔化后的温和,逐渐显示出几分徐娘半老的风韵。
也正是在这时,天歌才想起来,小千如今尚未弱冠,她以为已经一把年纪的宋婶,其实跟李氏差不多年岁。
只是长时间的浆洗与劳累,让她看上去显得更加苍老,然而如今这几月的将养,逐渐让她恢复了原有的风姿。
包括那双因为浆洗而遍布伤痕的手,如今伤口也愈合起来,显出纤细的本貌。
宋婶母子真的是扶余人吗
就在天歌愣怔间,宋婶也注意到了她的眼神,不由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怎么了,可是有什么脏东西”说着便要寻镜子去看。
天歌却忽的一笑,拦住了她的动作。
“没有脏东西。只是我方才想起自己忽略了一件事这些时候老在外面给别人做什么胭脂水粉,却忘记了给府上的女眷也配上一套。赶明儿我去百花阁,挑些脂粉给您带回来,咱也打扮打扮。”
宋婶闻言扑哧一笑,嗔声道“这么大年岁了还打扮,要被人笑话老妖婆的,公子还是饶了我吧。”
天歌摇摇头,“话可不能这么说。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没有老女人,只有懒女人。况且您年岁也不大,是该好好打扮打扮才是。咱们这府上本就没多少人,您又是长辈,便跟家里的夫人一般,自然得好好收拾得体面些才不会让人轻瞧了不是”
宋婶没想到天歌居然会这么说,被她逗得又是一乐,两个人便这么说了些许话,最后还是百灵来说晚饭备好,两人这才止住了话头。
从明心堂出来之后,天歌朝着远处的屋檐望了一眼,长长舒出一口气。
宋婶已经应下了成衣铺子的事情,如今便只等孙三那边尽快将她需要的东西打造好。
不过今晚,她却还另有一件要事处理。
抬头看了看几乎已经变成银丝的下弦月,天歌抬步往自己的清风院走去。
夜晚的风婆娑吹过,却始终吹不入那门窗紧闭的屋舍。
站在屋顶棱瓦上的黑衣人小心隐藏着踪迹,望着那屋里的灯长长燃着。就在他已然有些不耐烦的时候,却见那屋里的灯忽然一下熄灭了。
黑衣人蓦地睁眼,仔细瞧着那屋子的动静,却发现屋门悄无声息,不仅纹丝不动,更没有一丝响动。
“奇怪”
黑衣人皱着眉头,总觉得有些不大对劲。
今日他跟了此人一天,好几次差点被发现,但直至此时,这人依旧没什么防备之举,如今更是这般熄灯安眠,难道是真的有恃无恐
就在他正欲探身而下的时候,忽然一道气息传来,然而不及他撤身躲开,一双手就这么忽然按上了他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