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智禅师沉默了一下,然后说道:“有的有,有的无。印度古史纪年,与我国类似,然中国历史记录,中未遗失,年代推断,几无困难。而印度史籍则多佚亡,其中事实年代,不相连续,甚至互相矛盾。偶有一鳞半爪,也多出现在石碑、歌谣或神话故事中,考证困难,需借重外史,如中国、希腊、锡兰史籍之相关记载旁敲侧击。”
“这印度人不爱写历史啊。”姚同立刻乐了。
“印度历史多由婆罗门记载,然其酷爱诗歌、文学,鄙弃史记,故记录印度古代生活之典籍甚少,颇多研究只能借重外史,或靠臆测。如此考证,也是无奈之举。”在翻译帮助下熟读了大量中外史籍的宝智禅师说道:“似我等华夏子民这般重于修史的,遍观寰宇,几无几国。印度荒于史记,也实属正常。”
“贫僧研究了多部外国史籍,又走访了拉杰普特许多城邦,记录了一些歌谣、传说,收了一些古物、钱币,拓了一些石碑,还去了一些废弃古城,经过多年整理,才对古拉杰普特的历史有了一些心得,但也全然不敢说了解。姚将军请看这枚古钱——”说着说着,宝智禅师从身旁拿出了一枚古钱币,只见其一面是希腊文,一面是印度文,似乎年代极为久远。
“这是古拉杰普特所用之钱币?”姚同有些吃惊,接过后仔细端详了一番,问道。
“然也。”宝智禅师点了点头,说道:“此乃亚历山大入侵印度后所铸,通行于印度北方。我等可从钱币成色、轻重、外形,稍推当时政治、经济、商业情况,当然不保证准确。有些较大的钱币,还会标注国王之功业,这又是一条线索。吾之师弟宝通专门研究此中学问,等过些年,可能会写一本专门学问书籍面世,介绍所考证之古拉杰普特之商业、经济。”
“哦?宝通禅师有些时日没见到了,原来在写书。等这本大作问世了,我一定要买本看看,这都是学问啊。”姚同一听,立刻恭维道。
宝智禅师听了立刻告谢。随后,他又谈起了拉杰普特人的历史,谈到了这个族群在过去数百年内与来自中亚方向的绿教徒武装的艰苦卓绝的斗争,指出事实上是他们捍卫了印度教文化的存续,否则印度北方怕是早就变色了——讽刺的是,拉杰普特人的所谓武勇其实主要是来自其外部侵略者的血统,只不过他们不是绿教徒罢了。
拉杰普特人最后一次对抗回教徒,就是在巴布尔在中亚地区被昔班尼王朝打得站不住脚,带了两三千残兵败将狼狈南奔印度之后。当然拉杰普特各邦组成的联军在遇到巴布尔的人马时,人家已经通过滚雪球的方式发展起来了,结果一场大规模会战后,拉杰普特人惨败,很多城邦被迫向巴布尔臣服。
好在当时巴布尔急需政府印度其他地区,对稍微有点战斗力的拉杰普特人持怀柔拉拢态度,以让他们加入巴布尔的麾下作战。而也正因为如此,拉杰普特地区保留了相当大的独立性,即便后来的几位莫卧儿王朝君主想要收权,甚至想让他们改信绿教,最后都没有成功,甚至就连军事征服都没完全成功——开国军队迅速腐化堕落后,莫卧儿朝廷对这些地方实力派确实也没太好的办法。
时至今日,当德里的中央朝廷在德干高原碰了一鼻子灰,威望大减之后,拉杰普特地区就更对他们阳奉阴违了。以至于让人开始怀疑,德里官方的一些命令,是否会被拉杰普特的地方实力派们不屑一顾,虽然他们目前明面上仍然尊奉德里的统治。
经过宝智禅师这么一番深入浅出的讲解,姚同姚主任算是对拉杰普特人的历史由来及现状有了一番全面的了解。原本别人让他来请教宝智禅师时他还不以为然,现在则真心觉得这位大和尚可称“拉杰普特通”了,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做出了如此深入的研究,确实不简单。他现在已经在考虑,以后管委会是否可以每年给国兴禅寺一笔拨款,以酬其功了。
而在经过今天这么一番讲课后,姚同也愈发认准了在印度西北部扩张的谋划的正确性。而且他对拉杰普特人的所谓武勇嗤之以鼻,也许他们是比其他印度人强点,也许以前也很强,但现在,不好意思,陆军出身的姚同中校还没看得起他们。他还记得葡萄牙人提起过,当年拉杰普特人为了对付莫卧儿王朝,曾试图与葡萄牙人结盟,但葡萄牙殖民者背信弃义地杀死了他们的国王,这些拉杰普特人也没敢报复,最后反而还和他们继续做生意。因此,面对这样一种奇葩的民族,姚同中校是真的很难提得起尊重,对他们的实力也是不屑一顾。
他已经决定了,过两天就邀请新上任的葡属印度总督会面(此人现在正好在第乌,尚未回返果阿),大家一起坐下来谈谈如何瓜分拉杰普特地区的事情。在印度西北部进行扩张,最好还是和在此耕耘了多年的葡萄牙人聊聊,他们有些时候还是能提出比较中肯的建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