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卷118(六千字一起发)
林贵人迎着婉兮,用力地笑着。
却有些顾左右而言他般,幽幽道,“令妃娘娘可知道,今晚上皇上翻了忻嫔的牌子,但是却又多招了一个人侍宴。”
婉兮扬了扬眉,“……皇上终究刚回宫,这会子若是有人去给皇上进些吃食,也是自然。皇上留下一同用膳罢了。”
“是那贵人。”林贵人盯着婉兮的眼睛,自顾道,“……皇上十分喜欢,还赐了那贵人封号。”
婉兮也不由得扬眉,“哦?”
林贵人点头,“没错,是太监来传旨了,到钟粹宫先知会给皇后娘娘,我听见了。”
“令妃娘娘可知道,皇上给那贵人赐了什么封号去?”
婉兮便抿住嘴唇,自己不说了,只听林贵人说。
总归这会子她说什么,林贵人仿佛都已经听不进去了。林贵人这几句以来,都是自说自话。
“……是慎啊。”
林贵人凝着婉兮,哀伤地笑开,“慎贵人……令妃娘娘绝不觉得,这个‘慎’字,倒是与忻嫔的‘忻’很配呢?一扬一抑,一起陪着皇上用膳;说不定,便要一起被盛宠了。”
婉兮再没说话,只是静静听着林贵人说完。
林贵人哀伤地凝着婉兮,“……令妃娘娘,我跟她一起进宫,一起封为贵人。她今日已经有了封号,可是我呢,还是以姓氏为称号罢了。虽然同在贵人位分上,这边已经分出高低来了。”
“令妃娘娘,您忘了吧,您说过的,我会比那贵人更早进封嫔位。如今看来,已经没有希望了……”
林贵人哀哀福身,“令妃娘娘随驾秋狝两月,皇上新宠忻嫔今晚侍寝。令妃娘娘一定非常想知道,这两个月来忻嫔在皇后宫中,与皇后的种种,故此今晚才来见小妾吧?”
“真可惜,小妾那两个月里已是心乱如麻,都没能留意到任何呢。今晚小妾便也只能叫令妃娘娘失望了……”
“小妾有负令妃娘娘,无颜再侍奉在令妃娘娘面前。小妾这便先行告退。”
林贵人走了,那娉婷的背影在夜色里,纤瘦轻袅,仿佛一刀剪纸。
望着林贵人的背影,婉兮也忍不住幽幽叹了口气。
玉蕤上前帮婉兮披上大毛的披风,黯然道,“……看样子,林贵人怨恨主子了。”
“都怪奴才,”玉蕤屈膝行礼,“是奴才和奴才的阿玛不中用,这才晚了一年才打探到消息。否则也不会叫主子如此被动。”
婉兮摇摇头,伸手拉起玉蕤,“在这宫里,人心总有聚散,不必强求。”
“若真正心通意合的,便如颖嫔这般,即便中间分隔几年,也还能走得回来;而若当真凡事都想不到一块儿去的,自然也不必勉强。”
玉蕤知道林贵人好歹是那拉氏宫里的,主子能透过林贵人知道些那拉氏的事情去,这会子若失去了林贵人,很是可惜。
“主子何苦不准奴才站出来解释?这都是奴才和奴才阿玛的错儿……主子不该这么一声不发地就担了。”
婉兮轻轻摇头,回眸凝望玉蕤。
“傻丫头,这又关你何事?旗人生计一直是皇上心头的大石,皇上既然已经下旨,这便是不可违拗之事。便是轮到我自己家,我也一个字都不会去皇上面前说。”
“她若记着自己是皇上的嫔御,这会子便也应该尽力安抚家人,不叫皇上为难才是。况且皇上也从来不是不顾后宫的人,便是这会子叫她家出旗了,以后也必定另有安排。贵人好歹已是内廷主位,皇上何至于委屈了内廷主位的家人去!”
“是她想不明白,”婉兮摇摇头,“况且她家人有官职,有俸禄,便是少那么点子旗份下的钱粮,又何必如此?”
玉蕤也是叹口气,“终究是伸手白得来的,舍不得就这么没了。况且自家终究有位贵人主子呢,这便更是自视甚高,不准旗下官员动他们的田产,说不定还闹起来过。”
“说的是。”婉兮目光放远,“况且,她埋怨我的,又不是这一件事。你也听见了,她心下还是计较了那贵人去。”
“那贵人与她一同进宫,她心下总有比较。她希望我能帮她;我也答应过她,她将来会比那贵人更早封嫔……只是她太心急,那贵人一个封号就叫她失却了冷静。她若肯再安安静静等几年,何尝就没有来日?”
玉蕤想了想,便也轻声道,“……皇上这会子又封了忻嫔,那么嫔位上便是怡嫔、婉嫔、庆嫔、颖嫔、忻嫔,已是五位了。按着宫规,嫔位上只有六位,这便还只剩下一个空位。林贵人怕皇上会给了那贵人吧,这便急了。”
“我也这样想。”
婉兮盯着夜色,无奈地摇头,“可皇上若当真有这个心思,直接将那贵人进封为嫔就是,何必只给一个封号。便是有这个封号,那贵人也还是个贵人,又有什么实际的去了?”
“况且,‘慎’又算得什么好封号去呢?”
慎,真心二字合成,又有小心、警惕之意。合起来便是“真心相待、小心跟随”之意。
这封号仔细掂对起来,哪里像是恩宠,更像是一声警告了。
皇上为何将这样的封号给了那贵人,婉兮心下明白,只可惜林贵人并不明白。
林贵人反倒想歪了,想到了“慎”与“忻”相对去了。
玉蕤垂下头去,“林贵人既如此不明白,那主子便也由得她去罢了。总归当年她在皇上养心殿里跳舞那些事儿,奴才还没原谅她呢。”
“只是……主子从此便更难知道皇后宫里的事儿了,奴才独独放不下这个。”
婉兮轻轻拍拍玉蕤的手,“不知道便不知道,总归这会子咱们还是安安静静调养着最要紧。”
况且这会子皇上将忻嫔放在了皇后宫里,忻嫔又这样快承宠了,翊坤宫里怕有的是闹的,还怕听不见动静么?
这一年十一月二十五,皇太后的圣寿因与皇帝的冬至斋戒撞了日子,礼部便奏请是否提前在十一月二十三行圣寿贺礼。皇太后自己却下了懿旨,这一年停止筵宴。
因为少了往年一贯的皇太后圣寿庆贺,便叫人难免觉着,这乾隆十八年的年尾,过得有些静悄悄的。
便是年底,最盛大的一件事,也是皇帝亲临保和殿,赐宴朝正外藩。外藩蒙古,左翼以科尔沁和硕土谢图亲王阿喇布坦为首,右翼以喀尔喀和硕亲王成衮扎布为首,至御座前。赐酒成礼。
就仿佛这座紫禁城也已经预料到,随着乾隆十九年的到来,皇帝和大清命运中,又一场重大的战事要来了!
乾隆十九年,带着一丝凝重,静静降临。
正月,准噶尔台吉车凌入觐。
二月,准噶尔乌梁海库本来降,命赏给安插如例。
由这些内附的准噶尔首领们带来了准噶尔的第一手战报,达瓦齐与阿睦尔撒纳已经公开决裂。皇帝心中一直暗暗等待的时机,终于来临。
皇帝将用兵准噶尔的意思,下旨问群臣。
虽不知道前朝的具体情形,婉兮却也察觉到了皇帝这一年的不同。
四十四岁的男子,今年仿佛重归少年,走路生风,双眼晶璨如星。
便是夜晚与她共度……也更加生龙活虎,热血蒸腾,仿佛力气无穷无竭。
随着前朝消息的一点点传来,后宫便也都知道了皇帝想要用兵。
男人骨子里仿佛都有渴望战斗的血气,便是因为了这股子血气,叫他重焕少年一般的血气方刚。
也因为是马上天子,那种剑尖指边疆,疆域划定指日可待的豪情,更是激昂澎湃。
这样的皇帝,婉兮并不陌生。乾隆十三年那会子的大金川之战,皇帝亲自在香山搭建碉楼,亲自训练健锐云梯营的雄姿,她都曾亲眼得见。
她知道皇上一直在等这个机会,她知道皇上一直都想完成康熙爷、雍正爷都未能成就的武功。多年的等待,终于在眼前出现了良机,她明白皇上心中的喜悦。
她便悄然敛起自己的心事,不在皇上面前多问忻嫔一句,甚至也提醒自己,心下想都少想。
这会子,不是后宫里应该出事儿的时候。
二月里,有那拉氏的千秋生辰。
皇帝再度下旨,停止皇后千秋节筵宴。
接到这个消息,那拉氏却有些坐不住了。
正位中宫以来,乾隆十六年是正月南巡,乾隆十七年是怀着永璂,乾隆十八年是怀着五公主……可是这会子她肚子是空的,皇上为何还要停止筵宴?
“我已为皇上诞育了嫡子和五公主,如今已是儿女双全。怎么,皇上便觉得这对于我这个皇后来说,已是足够了,便不必千秋节筵宴了,是么?”
盼了二十年的好运,终于这一而再地来。可是怎么能这样快就走了?
塔娜上前小心劝,“……皇上二月去谒东陵。皇上怕也是这会子赶不回来吧?”
那拉氏寂寞地抬眼望着东配殿的方向,“难道不是因为我老了,该生的也生完了,皇上眼里心里便只剩下那鲜灵灵的新人去了么?”
德格便道,“主子何苦想这些?忻嫔如何跟主子的正宫国母相比去?况且她又没有孩子。”
那拉氏叹一口气,“便是没有孩子又怎样?她年轻,如今皇上又宠爱她,她随时都有可能有孩子。”
塔娜笑道,“主子当真是多虑啦~~退一万步说,即便那位有了孩子又怎样呢?主子,咱们已经有了小主子了~什么孩子,比得上咱们的嫡子皇阿哥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