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场众位宗室福晋,有谁会看错了妾身的身份,将妾身当成了旁人去的么?皇后娘娘便是信不过妾身,也该信得过在场所有的宗室福晋们才是。更何况,这其中有太多位长辈,她们的眼界,又岂是咱们这些当小辈儿的,能比得上的?”
“这道理就如同皇太后她老人家,虽这会子来西配殿说话儿,尽享天伦,也丝毫不改皇太后至高至贵的身份去。皇后娘娘,您说不是么?”
婉兮朝那拉氏嫣然一笑,“皇后娘娘忘了妾身的这番话了么?那皇后娘娘这会子不妨指教,妾身说的,是否有理?”
那拉氏一怔,盯住婉兮,正想说话儿。婉兮却不给她说话的机会,含笑道,“还有,这世上除了宫里的皇上、大臣们,其实——戏台上的戏子,也可以穿啊。今儿漱芳斋里还正在演戏,相信皇太后和大家伙儿都看见了不少身穿龙袍、腰扎玉带的去。”
婉兮妙目轻转,脚步上前,靠近那拉氏,“今儿是皇太后的圣寿,怎么热闹都是好事儿。戏子穿龙袍,演绎旁人的命运,这是唱戏,是热闹;可是反过来说,若有高贵之人明明有资格穿什么都是龙袍的,却不知自贵,反倒行戏子之实,同样演出这一场热闹,倒也能引人一笑。主子娘娘,您说,是不是?”
那拉氏听懂了,登时勃然变色,“令贵妃,你是在说你自己吧!”
婉兮含笑垂眸,“戏子穿戏服,是按着戏本子演戏;而妾身是奉皇命穿这吉服。难道皇后娘娘的意思,是将皇上的圣旨当做戏本子了么?”
那拉氏紧咬银牙,两眼圆睁。
倒是皇太后那边咳嗽了声儿,“好了!九月间在木兰已经有了定论的事儿,何苦这会子还要搬回宫里来说?你们两个说得不烦,大家伙儿还未必爱听呢!今儿啊,是我的圣寿,你们便都得依从我的心思去,就算我倚老卖老一场吧。”
“既然我都没说的话儿,你们便谁都别再说了。便重新拣些我爱听的话,重新说了来给我听!”
那拉氏一时梗住,婉兮忙含笑一礼,“妾身只是奇怪小十五那孩子了。方才妾身小心眼儿了,还担心小十五会被吓哭了;可是倒好,他非但没哭,方才皇太后说话的时候儿,他还一劲儿瞪圆了眼睛仰望着皇太后去……妾身真是惭愧,方才自己这么大个人,倒不如那刚满月的孩子去了。”
“可是他终究是妾身生的,妾身也纳闷儿他怎么这么小就能超过妾身去?想来便必定是因为在皇太后怀里呢,这便也跟皇玛母学到了雍容高贵的气度去,这便不屑跟妾身一个模样儿了。”
婉兮说着娉婷蹲礼,“妾身向皇太后请罪,还请皇太后责罚。”
叫婉兮这么一说,皇太后也不由得轻哼一声儿,已然笑了,“瞧你说的,这孩子啊终归是你生下来的,如何能什么都不像你了?他既不哭,便足见你是个性子沉静的。”
见婉兮已是将皇太后给哄笑了,皇帝这便也勾起唇角,上前伸手去逗小十五,故意厚着脸皮道,“主要还是像儿子~~”
皇太后忙将小十五给抱一边儿去,哼了一声儿,“没听你十二婶儿说,是像我么?”
这么说说笑笑,便也一片乌云散了,安寿趁机回话儿,还请皇太后移步正殿,寿宴都摆好了。
皇太后这才抱着小十五朝正殿去。
其实门口儿都是回廊,皇太后也还是怕小十五冷着,用自己的大毛衣裳将小十五给裹住了,这才移步正殿去。
那拉氏故意落在后面,捉住永璂的手便嘱咐,“……你是你皇玛母的嫡孙,唯一的!你待会儿好好儿说话,可不能叫你玛母再只顾着那小十五了!”
眼见着婉兮是借着小十五将方才的危机化解的,那拉氏那会子多希望自己的儿子也能适时说出什么话儿来,将皇太后的注意力给拉回来才好。
只是可惜,八岁大的男孩儿正是一个尴尬的时候儿。论娇憨可爱,自是比不上那刚下生的;若论能说会道呢,这个年纪的男孩儿却还没这个本事。故此刚刚竟帮衬不上她什么去。
可是那拉氏心里还是有底:不管怎么说,她的永璂总归是嫡子,是此时唯一的嫡子。以皇太后的性子,必定是对这个嫡孙更在乎,超过那小十五百倍去的!
终于回到正殿落座,皇帝率领后宫,陪皇太后在正殿明间儿御筵;其余宗室福晋按着品级、辈分,分左右次间坐了。
寿宴开始,漱芳斋那边儿的戏自也早都散了。皇子皇孙、宗室王公们也都过来一同入宴。
只不过男人们都不便入内,只在门槛外的月台上设反坫他坦,令成年皇子皇孙、宗室王公们入座;其余年少的皇子皇孙和宗室子弟,则在左右两厢赐宴。
人已齐聚,皇帝先率领弘昼等同辈分的宗室王公们,以及已经成婚了的成年皇子、宗室子弟,给皇太后正式行礼贺寿;那拉氏忙偏首嘱咐坐在身边儿的永璂,“……待会儿,你得为首,带着皇子皇孙们,去给你皇玛母祝寿去。这是嫡庶之分,也是你的身份之尊,你绝不可自己拱手让出了去。”
永璂用力点头,“额娘放心!”
这样的事儿,永璂已然不是头一回这样办,故此早已是轻车熟路,当皇帝带着王大臣刚起身退开,他便已经抢先上前,单独站在了皇太后膝边儿去。
八、九岁大的男孩子,又是唯一的嫡子,在兄弟中间一向不懂得收敛形色。故此永璂这又抢得先机,便不由得回眸,得意地瞥向身后。
他身后,这会子尚未成婚的皇子,也就只剩下八阿哥永璇、十一阿哥永瑆两个了。
这两位阿哥还都是淑嘉皇贵妃的孩子,乃为本生兄弟,两兄弟都被永璂给盖在后头,更兼之看见了永璂的得意之色,便也不由得四目一对,各自都看见了彼此眼中的不快之色。
若论长幼,永璇和永瑆都是永璂的哥哥;永瑆便是可以不介意,因为他与永璂一年,可是他却也不能不为了八哥介意。
——终究永璇的脚有病,上前这便慢了些。倘若不是因为如此,永璂未必又能抢到最前头去。
内监唱班,重华宫的总管太监高声唱诵:“八阿哥、十一阿哥、十二阿哥,给皇太后老主子祝寿啦——”
三位皇子行大礼叩头,永璂欢欢喜喜说完吉祥话儿,这便抬起头来,等着皇太后夸赞他、奖赏他。
可是他却没想到,他自己的话儿是说完了,可是背后依旧传来永璇、永瑆两兄弟的恭颂之辞!——只不过,他们三个一齐说的时候,用的是满语;而这会子永璇、永瑆两兄弟说完了满语之后,又换上了汉话、蒙古话、高丽话。
永璇和永瑆两兄弟的祝颂之辞便是永璂的多出了三倍去,在那两兄弟继续祝颂的时候儿,永璂措手不及,便只能干巴巴地呆呆跪在那,一个字都叉不进了。
心照不宣,永璇和永瑆两兄弟还特地将后头的那几种话,说得抑扬顿挫、字正腔圆、不慌不忙。这便更加延长了永璂的尴尬去,叫他一张脸由红至紫了去。
如此众目睽睽,身为嫡子尴尬若此,永璂一腔恼怒无处发泄,这便霍地回眸,怒视永璇和永瑆,“够了!你们好大的胆子,竟然敢这么陷害我去!”
永璇没说话,永瑆却笑了,盯住永璂,缓缓道,“十二弟这是说什么呢?咱们不是给皇玛母贺寿么,咱们这祝愿的心意绵绵不绝,还没说完呢,十二弟怎么就敢给截住了?”
“至于陷害……”永瑆眨眼而笑,“就更是奇怪了。咱们给皇玛母贺寿,怎么成了陷害你去了?”
众人的目光如一盆冷水,哗啦都泼向永璂去。永璂虽说年纪小,可是这会子也不至于不明白自己鲁莽了。
他忙回头,慌乱地抬眼看向皇太后。果然,皇太后一脸的不快。
永璂登时手脚冰凉,赶紧求救地看向母亲去。
可是这一瞬,那拉氏也是有些手足无措,这会子只能恨恨地望住永璇和永瑆罢了。
永璂又惊又恼,自是满腔怒火都朝永瑆去,“你们两个就是故意陷害我!既是祝寿,你们只用满语就好了,凭什么还要改了汉话、蒙古话和高丽话去?”
那拉氏护犊心切,便也是冷笑一声,“永璂,不用与他们说了。他们终究是高丽人的孩子,对高丽话自然比咱们清话更亲。他们是巴不得只说高丽话,不说清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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