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藻叹口气,“正是如此。从前阿哥爷和我没有孩子,那些人还不怎么闹;这回都托皇额娘和瑞娘娘的福,叫玉英给阿哥爷已是诞下了男孩儿去,那些人这便看到了希望,没少了在阿哥爷耳边嘀咕。”
“阿哥爷不好当面都给回拒了,可是阿哥爷却甚烦之,这便索性做了这件事去。皇阿玛已是如此明白下旨申饬,相信前朝后宫都该明白,我们阿哥爷已经如当年的大阿哥、三阿哥一样,没了希望了。这便叫阿哥爷能安静下来,也好专心抚育孩子长大也就是了。”
婉兮唯有叹息,“腿脚的毛病,是叫永璇这孩子从小吃了苦,不过却也帮他格外修来了一番超脱练达之心去。他能如此,自是智慧,只是我终究忍不住为他悬心去……你皇阿玛那般的雷霆之怒,又岂是人人都受得住的?”
庆藻含笑点头,“皇额娘放心,还有我和玉英,以及孩子,一起陪着阿哥爷去呢。大不了这几个月我们关起门来,不理外人,只自家人乐乐呵呵读读《红楼梦》,也就是了。”
五月下旬,已是九爷傅恒回京两个月了。可是缅甸依旧未曾入京朝贡。
至此,已可认定缅甸已然反悔。此次征缅之举,又告落空。
不仅如此,缅酋还变本加厉,寄上一封缅文之书,言辞颇为挑衅。弦外之意,颇有再激朝廷发兵之意。
皇帝盛怒,只是此时九爷已然病重若此,不忍心降罪惩治。而副将之一的阿里衮已然病故,皇帝便将满腔的怒火都发在了另外一名副将阿桂的身上。
皇帝传旨叱喝阿桂,彼时在与缅甸谈判之时,傅恒已然病重,亦有神志不清之时,那么阿桂为何不扛过这个责任来,将傅恒没办法说明白的旨意,都明白说给缅甸去?
阿桂这已是在乾隆十三年在大金川之战时受皇帝斥责之后,第二次在九爷身边,遭遇这样的事儿去了。
皇帝大怒之下,命将阿桂两个儿子阿迪斯、阿弥达两人的三等侍卫之职,全都革退。
其后,皇帝又干脆将阿桂、彰宝二人革职。
至此算是给征缅之战一个交待。傅恒身为经略,本为统帅,此次并未受罚,父子二人反倒被皇帝加恩抚慰;而阿桂父子,却承担了此次的所有罪责……
朝野上下都不免议论,都说九爷这次不过是因为“幸运”地得了瘴痢之症,否则阿桂父子的境遇,何尝不应该是傅恒父子去承当的?
这话整个忠勇公府自无人敢当着傅恒的面说起,可是九爷又是何样的人呢,这样的话他如何能半点不知?
原本病体羸弱的九爷傅恒,这便病势不见好转,这便又再加重了去。
六月十四日,礼部请旨为和静固伦公主下嫁成婚礼仪。
至此七公主的品级为固伦公主,名号为和静。从此七公主的正式称呼就是固伦和静公主,或者和静固伦公主了。
“臣等遵旨交查礼部,据称查定例固伦公主初定礼筵席一次,成婚礼筵席一次。和硕公主初定礼筵席一次,成婚礼筵席一次。嗣于乾隆二十五年三月初四日礼部具奏,和嘉和硕公主行成婚礼事宜一折。奉旨,嗣后固伦公主著筵席二次,和硕公主著筵席一次,并载入会典著为例。钦此……今和静固伦公主初定礼成婚礼,谨遵旨照和敬公主之例筵席二次等语谨奏。”
皇帝下旨,七月二十一日,于圆明园正大光明殿筵宴;二十七日,于保和殿筵宴。
这般,便是七公主虽为皇贵妃之女,但是成婚礼一应筵宴等规制,与元妻嫡后所出的和敬公主,已毫无二致。
旨意传回后宫,婉兮等人都是欣慰而笑。
“皇上一定不是故意的,给七公主选的额驸在家是排行第七的,连选的下嫁吉期也在七月;而两次筵宴的日子,一个是二十一,为七的倍数;一个是二十七,里头就自然带着七去呢……”颖妃快人快语,已是忍不住先给挑了开去。
婉兮欢喜地轻叹口气,却一转眸,还是红了眼眶。
距离女儿下嫁的吉期,已经就剩下一个月去了。
那边厢婉嫔已是先落下泪来。
这些年大家都看着婉嫔本是这后宫里最为超脱之人,凡事都是笑意淡淡,而今日终究因为小七的即将下嫁而落下泪来。
婉兮起身走过去,抱住婉嫔,“你们都先回去吧,叫我跟陈姐姐先背着你们,能自在地哭一会儿……”
不是悲伤,只是不舍啊。虽然明明知道是喜事,额驸更是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一切都没什么不放心的……况且居住就在京师,随时想见随时都能传召进宫来。
可就是……仿佛女儿长大出嫁了之后,就会成为另外一个人了。是一个独立的大人,是人家的福晋,已经不仅仅是自己可以抱在怀里呵护着的小女儿了呀~
七月到,皇帝查征缅之战,耗费白银一千三百万,心痛之余,颇为遗憾此战并未大获全胜去。
皇帝将一腔怒火都发在阿桂身上,叫阿桂继续以副将军之职,再征缅甸,效力赎罪。
这日一早敏怡起身就发觉有些不对劲,只见福康安早就起身了,收束整齐,坐在椅子上只等天亮。
敏怡吓坏了,忙问,“三爷这是怎么了?”
天色尚未大亮,福康安抬眸幽幽望住敏怡,“此处征缅失利,朝野上下都在看咱们家的笑话。阿玛病重,长兄已逝,二哥还有幼子在膝下而不能远离……所以我去,我要向皇上自请跟随阿桂将军出战缅甸。”
福康安顿了顿,眸光望向窗外,隐隐露出一丝苦笑,“许多年前,便有长辈说起过,我这辈子唯有出征沙场,方能建功立业。”
彼时听着令阿娘的这句话,从未真正放在心里过。何知今日因缅甸之战的失利,他父子已经被迫入绝境。
缅甸这一战,他阿玛傅恒病重,毁了一世英名去;他大哥福灵安病死;他堂兄明瑞自尽;他另一位堂兄、明瑞的弟弟奎林也病倒……他傅家的男儿,几乎已经全部被绊倒在这一战。除了其余年幼的、文弱的,能上战场的怕也唯有他了。
不论是为了朝廷,还是为了自己的父亲,抑或是为了傅家的脸面,他都必须披挂上阵,替阿玛、兄长、家族弥补这一遗憾去。
敏怡吓了一大跳,“可是三爷还从未有过战阵的经验!”
福康安点头,“没有战阵经验不要紧,多征战几次自然就有经验了。万事开头难,再说我也已经前后两次赴云南,当地的情形我并非全无所知。”
福康安静静抬眸望敏怡,“我意已决,今日便向皇上请旨。家里大哥、二嫂都刚身故,阿玛和额娘便都托付给你了。”
敏怡颤抖起来,上前把住福康安的手臂,“三爷便是想立功,来日自有机会!此时府中本就是多事之秋……三爷不如别走。”
福康安淡淡拂开敏怡的手,“我说了,我意已决。”
敏怡心中积攒了多日的疑虑,终究在这一刻再隐忍不住,“三爷这么急着离去,究竟是想要逃避什么?难道是京中对老爷的议论?还是……三爷不耐烦与妾身共处,这便千方百计都想离我远去?”
傅恒蹙眉,“你说什么呢?天还没亮,这么高声大嗓的又是何必?”
敏怡泪落成行,“三爷,你是个爷们儿,想上战场立功,我不拦着;可是三爷不该忘了,咱们刚刚新婚。三爷就算要去军营效力,好歹也先给我留下个孩子来,也算给咱们留条后啊!”
“自古战阵,也并非不讲人情,哪里有新婚的男儿尚未有子嗣的,就派到军营去?”
敏怡流着泪,死死扯住福康安的衣袖,“总之,这一次我怎么都不放三爷走!”
福康安双眼圆睁,仿佛有血灌瞳仁。
“给你一个孩子……你就撒开手,放我走,是不是?!敏怡,你说话可算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