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这年头, 若是顶着小偷的坏帽子,那可是走到哪里都会被人耻笑的,尤其是自家闺女刚准备上高中,正是准备融入一个新环境的时候,这种坏名声的玩意儿,可是要有多远避多远。
顾卫强生的高大,又满脸的威严,可把黄珍珍给吓着了, 她下意识的往何大丽身后躲去, 何大丽和普通妇人一样, 五大三粗的, 一下子就把自己的小闺女给拦到了身后, 见到自家闺女被欺负了,哪里能忍,“你这人怎么说话的呢??和一个孩子计较什么??”
顾卫强蹙着眉毛, 看着面前无理的妇人, “这位同志,是你家闺女先诋毁我闺女偷东西的。”,他从兜里面拿出刚从供销社买书包的票据,晾在大家伙的面前,“各位邻居,大家伙儿来评评理, 大家都看清楚, 这书包是我们从供销社里面花了钱和票才买回来的, 并不是从哪里偷回来的了,对于这位小姑娘?”
旁边人补充,“黄珍珍。”
“对,黄珍珍诋毁我闺女的,我希望你可以给我闺女道歉。”
看到顾卫强晾出来的票据,上面明晃晃的写着书包的价格,大家都纷纷吸了口气,这年头,愿意花几十块给一双儿女买书包的人,可不多见。
这俩书包合起来,可是一大家子的一个多月的生活费呢!这也忒败家了点,有些年长的老人,不由得恨铁不成钢的看着顾卫强,这父亲带孩子,真真是瞎胡闹啊!
何大丽看到那票据时,气焰也消了几分,黄珍珍这会着实是被震惊了,原来真是花钱买来的啊!她满是埋怨的看向自家母亲,那眼神好像在说,“你怎么不给我买???”
何大丽是疼爱自家小闺女的,但是这个钱,她还真舍不得。
安安也不指望,黄珍珍能道歉,她漫不经心,“黄珍珍同学,希望你下次可以弄清楚事实后在开口,否则我有权利去工会告你污蔑。”,住在这一片儿区的人,对于工会的害怕,可要比公安更厉害,毕竟没哪一个人敢拍拍胸脯说,自己不在乎工会的,要知道逢年过节的,各家的好东西,可都是拿着票去工会领取的,若是得罪了工会的人就等着被穿小鞋。
说完,安安也不管黄珍珍是什么表情,她左手挽着老父亲的胳膊,右手牵着冬冬,走了老远以后,她小脸上尽是狡黠,“爸!您可真厉害。”,那何大丽可不是省油的灯!那种被人冤枉欺负后,自家老父亲挺身而出不说,还能让自己和冬冬用上最好的东西,虽然安安不在意这些,但是不得不承认,她内心有些小窃喜的,女孩子嘛!
别人用不起的东西,在他们姐弟俩这里,自家老父亲确实尽自己一切的能力满足,哪里不高兴啊!
顾卫强捏了捏自家闺女的脸,“你是我闺女,我能看着别人来欺负你吗?”,说到这里,他不由得在想,下次要什么东西,还是自己出去到外面带回来的好,瞧着那黄珍珍的神色,显然是看上了这个书包的,暗示家里没人给买。
这样让闺女背着也遭人嫉恨,就怕小鬼难缠,自家又新搬来的,他盯着红书包,若有所思,还是尽快出去跑一趟货,到时候在给安安和冬冬带一个新书包回来,最好县城没有的,这样那些同龄的孩子就不会嫉恨了。
这可真真是直男癌的思想,若是安安和冬冬在背一个更好的书包,那可不要被同学给羡慕死,不过有点顾卫强想的没错,那就是当自家孩子得到了更好的书包后,这些同学最多会羡慕,却不会嫉恨,她们之所以会嫉恨,那就是这个书包,是他们看好的,想要的,却没能买不起的。
若是从外面带一个更好的书包,确切的来说,是这里的学生从来没见过的,层次不一样,他们只能仰望,自然就没了嫉恨这一说。
安安可不知道,自家老父亲已的想法已经这么超前了。
他们到家的时候,发现门缝里面夹了一个字条,上面写着,“安安,你到家了过来一趟。”,安安取下纸条,把书包递给了自家老父亲,“爸,我去一趟丁老师那里,看下阿奶。”
说完,摸了摸冬冬的圆脑袋,小跑着去了丁老师家里。
不要几天就要上课了,丁老师在家备课,阿奶则神色慈祥的坐在椅子上,正在包饺子,自从安安那天来了一趟后,阿奶的精气神好了不少。
起码现在能自己做吃的了,显然那饺子是做给安安的,确切的说,是给阿奶记忆中的晓晓的。
听到动静,丁老师抬头,招呼,“进来。”,就是为了等安安,这门他是半掩着的,并没有关紧。
安安推门而入,疑惑,“丁老师,您找我?”
丁老师放下手上的课本,指着椅子,让安安坐下来,安安屁股还没挨着凳子,旁边包饺子的阿奶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手里还端着装好饺子的簸箕,笑眯眯的走到安安面前,“晓晓,阿奶给你做饺子吃!”
安安怔了一下,看了下簸箕里面摆放着整整齐齐的十多个饺子,她脆生生的应了下,“好啊!谢谢阿奶!”
阿奶得到了安安的答复,兴致冲冲的往厨房去,瞧着那脊背都直了几分。
丁老师也不拦着阿奶,他神色缓和了几分,“你坐下来,我给你拎一拎初中的知识,摸摸底。”,马上就要开学了,到时候会按照成绩分班的。
若是搁在以前,丁老师可能不会这样试下开小灶,但是安安入了老太太的眼,冲着这一点能帮的,他自然会帮的,毕竟算是自己人。
丁老师是教算术课的,教学水平在整个县城里面都排在前号的,有他来帮忙辅导,对于安安来说,是很好的事情。
安安有些拘谨,她来了这么久,可从未摸过课本啊!每天满脑子想的是怎么赚钱,好像从来没想过上学???
她满脸的黑人问号,脸上却恭敬,老老实实的,“丁老师,我有段时间没摸课本,您不嫌弃我就成。”
丁老师沉吟了一瞬间,把课本递给了安安,“你先简单的看一下,给你一刻钟的时间。”
这个时代的课程对于安安这种经历了三年魔鬼高考的人来说,并不难,难得是语文课,里面有着很多这个时代的特有术语,她了解的很少。
大概的看了一眼语文,随即才拿起算术课本,比起语文来说,算术课本对于安安来说,容易很多,毕竟阿拉伯数字就是那些,若论难度来说,比起大学的高数不知道小了多少程度了。
丁老师也不打扰她,拿起搪瓷缸喝了口水,约莫过了一刻钟左右,“好了,把书本放下,我来考下你。”
安安默然。
丁老师自己是教算术的,先考的也是算术,由浅入深,越考越发现,这丫头的底子比他想象中的要好上很多,尽管之前已经拿到过安安的初中考试卷子分数,但是只有真正面对着丫头的时候,才能体会到,为什么,顾卫强每次提到自家大闺女成绩的时候,满脸的骄傲。
确实如此,以前安安还在顾家村的时候,成绩一直都是第一名,从来没考过第二名。
起码在算术这一关,安安是过了。
临到语文的时候,他只是粗粗的过了一遍,毕竟术业有专攻,他是教算术的,多少对于语文没有算数那样精通,但是考安安也是够的。
不过,这番考下来,发现安安跟他一样,在语文方面,是个半吊子。
两人相视而笑,丁老师合上书本,“你回去的时候,把这些课本都带回去,你在算术方面倒是没啥大问题,但是语文尤其是在语录方面,要好好下功夫,其次英语这类小科目我并不擅长,到时候开学后,你好好跟着甄老师学习。”
甄老师是出国留过洋喝过洋墨水的,早些年被狠狠的批斗,也是去年才放出来的,但是不可否认,即使甄老师很多年没摸过课本,但论起真才实学来说,整个学校的教外语的老师,都比不上甄老师。
安安怔了一下,默默重复,“甄老师?”
丁老师接过老太太递过来的饺子,放到了安安面前,解释,“对!是我们县城高中叫外文的第一人,不过没住在教职工楼,住在机关大院那边,离这里还有些距离。”,甄老师家里早些年也是太松县的领导,却被斗了下来,连带着房子也被没收了,后来甄老师被平反后,作为甄家唯一的后人,这房子也就在此归还给了甄老师,他索性也住在了祖屋。
安安点了点头,她接过饺子,并未自己吃,反而从里面夹了一个,喂向了阿奶,阿奶要躲,却被安安给追上了,原本是阿奶做给安安的,却被安安一个个的全部给喂了过去。
这点细粮,不知道丁老师费了多大的功夫才重新弄到的,专门给阿奶补身体的,她不可能跟一个老太太来抢这点细粮吃。
丁老师看着安安这番,神色也越发柔和起来,他并非舍不得这点细粮,而是从这很小的一方面就能看出,这丫头心思是个正的。
这年头细粮金贵,谁都知道,哪怕是老太太愿意给她吃,她也不会去吃,因为她正是知道这一点,还能守得住本心。
在大家伙都吃粗粮的时候,这点饺子可不就成了金贵的玩意,安安还能忍得住,起码眼神里面坦荡荡的,每次喂老太太的吃下的时候,她都眉眼弯弯的,比自己吃了还开心。
小小年纪,能做到这一点着实不容易。
其实安安哪里有丁老师想的那么好,她不过是家里条件好,她又有个超市作为补给,还真不会计较这点吃的,跟老人家抢。
喂完了阿奶,她细心的拿过手绢,给阿奶擦了擦嘴角,阿奶指着碗里面最后一个饺子,死活不要吃了,让安安自己吃,安安笑眯眯的,拿着筷子夹起来喂到自己嘴里面,一脸的满足,“阿奶,您做的饺子可真好吃。”
听到孙女的夸赞,阿奶开心的不行,她有些激动要站起来,却被安安给按了下去,老规矩,她从口袋里面又摸了三颗奶糖出来,剥了一颗喂到了老太太嘴巴里面,她脆生生的问,“阿奶,甜不甜?”
阿奶的注意力,瞬间被这奶糖给引了过去,其实细说起来,老太太现在跟小孩子没啥区别。
阿奶笑了笑,露出嚯了的门牙,说话起来也有些漏风,“甜!晓晓安安,真甜!”
她这次叫的是晓晓、安安!
说明,阿奶心里面还是有一定意识的,只是到了她这个年纪,眼神不好使,晓晓出走的年纪又和安安差不多,生的青春洋溢,活力四射,阿奶这才有些混淆。
安安有些激动,和丁老师对视了一眼,丁老师连忙,“妈,您看我是谁?”
“小宝啊!!”,阿奶理所应当的。
丁老师指着安安,“您看她是谁?”
阿奶没好气的白了丁老师一眼,“我的乖孙女,晓晓!小宝啊,你怎么尽问胡话。”
晓晓两个字,让安安和丁老师那颗激动的心,有沉了下去,看来阿耐的意识清醒也只是暂时的。
安安有些失望,她把奶糖放到了阿奶的手心里面,“阿奶,您收着,孙女去上班了,等您吃完了,孙女就回来了。”
这个借口对于阿奶来说,并不陌生,她笑眯眯的攥着剩下的两颗糖,扶着桌子慢悠悠的站了起来,把目送着安安离开。
安安拿着书本回到自家家的时候,顾卫强问,“丁……老师找你什么事情?”,本来想喊丁老倔的,想着在孩子面前影响不阿红,都到嘴边了,又被他给咽了回去,改成了丁老师。
安安扬了扬手上的书本,坐到自家椅子上,抱着搪瓷缸喝了一气,喝到是牛奶的时候,她眼睛一亮,“爸!您又买牛奶了?”,接着又自言自语,“丁老师给我拎了拎高中的课程,说是开学了不会那么吃力。”
顾卫强沉默了一瞬,“他是个好老师。”
安安点了点头,把搪瓷缸里面剩下的牛奶递给了冬冬,冬冬却不接,“姐,我刚喝了呢!爸买了不少!”
听到这话,她也没推脱,把剩下的喝完后。
看了一眼冬冬的功课,全部都是背诵的中药材方子,她为自家弟弟默哀一分钟,这小孩儿怕是连字都还没认齐全呢!
就要开始背诵药方子了,也忒惨了点,反正在安安看来,这是揠苗助长,不过自家弟弟喜欢,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还真真是没办法了!
晚上安安在旁边复习高中的课程,冬冬在背药方子。
顾卫强厨房准备明天要吃的食材,明天是大年初五,在他们这边有个说法叫破五,这一天很重要,相当于大年初一这种程度的,破五又叫送五穷,送完五穷,基本就是可以开工的时候了,意味着新的一年又开始了,大家伙要 开始忙忙碌碌的。
所以,破五这天格外浓重,家里的伙食也是比照着大年初一来准备的。
顾卫强准备食材的时候,偶尔回头,看到自家一双儿女在堂屋学习的样子,心里硬是骄傲的不像话,这就是他顾卫强的一双儿女啊!
他的骄傲和自豪。
安安复习的是语文,窗外时不时传来一阵争吵,听着语气,明显是之前让儿子钱小刚来家里闹腾的钱婶子,她正在骂骂咧咧。
原来是她家男人是在纺织厂上班的,年前发的工资再加上过年的奖励,乱七八糟,能有六十块钱,当时拿到工资的时候,她家男人就拿了三十块寄回了老家。
这种情况,是一种很普遍的现象,基本一个吃供养粮的人,身后要供养着一家子,这三十块已经是钱婶子能接受的极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