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姑娘,听说汗血宝马日行千里,其汗如血,乃是千金难求的宝马,真是恭喜姑娘了。”一个清脆的女音忽然自前方响起,柳映霜抬眼看去,端木绯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几步外,一脸艳羡地看着她。
“多谢端木四姑娘。”柳映霜落落大方地回应着。
她就知道,只要她得了皇帝的嘉奖,自然就水涨船高,连那些个曾经看不起她的贵女们也要对她另眼相看。
“皇上刚刚夸柳姑娘你的箭法很好,我能否请姑娘‘指教’一番?”端木绯说着又朝柳映霜走近了两步,笑得更灿烂了。
那甜美的笑容乍一看天真烂漫,再一看,又似乎透着一抹淡淡的挑衅。
“指教”这两个字既可以理解为“指点教导”的意思,也有“挑衅比试”之意。
不过这个端木四姑娘可是首辅家的姑娘,这文臣家的姑娘与人比试什么骑射啊!四周的几位姑娘疑惑地交换了一个眼神。
“你想要与我比弓射?”柳映霜瞥了端木绯一眼,这个端木四姑娘小小年纪,又一副娇娇弱弱的样子,别的且不说,力道肯定是不如自己,还想挑衅自己?!
端木绯摆摆手道:“比试不敢当,姑娘的箭法那可是连皇上都夸奖过的,我可不敢与姑娘‘相提并论’。”
端木绯说得十分谦虚,可是四周的那些姑娘却是若有所思。
这位端木四姑娘从一开始说汗血宝马时就带着几分意有所指,又一直把皇上挂在嘴边,莫非她是对柳映霜得了皇帝的嘉奖看不过去,所以才提出要与柳映霜比试?!
几个姑娘暗暗地交换着眼神,眼底透着几分不以为然,觉得这位端木四姑娘委实心胸狭隘了点,小小年纪竟然如此掐尖要强,看不得别人好。
柳映霜扬了扬下巴,傲然道:“端木四姑娘,你想如何‘指教’?”她奉陪就是。
“百步穿杨怎么样?”端木绯笑眯眯地提议道,显然早有打算。
“那就百步穿杨!”柳映霜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她的弓射可是姑父魏永信亲自给她启的蒙,又请了军中的神箭手教她骑射,就是姑父也是夸赞过她可惜没生为男儿身。
论弓射,她在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贵女之中绝对是各中翘楚,别说百步穿杨,就是再加五十步,她也有七八分的把握。
端木绯要与柳映霜比试弓射的事很快就在周遭传开了,不少人都朝她们围了过来,等着看好戏。
此刻夕阳西沉,天空已经暗了一半,四周一片昏黄。宫人们很快就在猎场广场上点起了一盏盏大红灯笼,把周围照得亮如白昼,又有宫人在一棵大树的某片叶子上做好了标记,数了百步。
“请。”端木绯小手一伸,谦虚地做请状。
柳映霜毫不含糊,从丫鬟手里接过了弓箭,熟练地搭箭,扣弦,预拉,轻松地就拉满了弦,动作如行云流水般,“嗖”,羽箭急速地射出,带着冷冽的破空之声,快如闪电……
下一瞬,那支羽箭已经射中了前方那片做了记号的树叶。
那羽箭带着叶子继续往前飞射出去,一直射在百来丈外的某棵大树上,树干被震得簌簌摇曳,无数的落叶如雨般纷纷扬扬地落下。
柳映霜这一箭射的是干脆利落,令得四周一片哗然,不少人都鼓起掌,赞叹不已。
作为一个姑娘家,能有如此箭法,也算当得起皇帝赏赐的良马和弓箭了。
柳映霜自得地勾了勾唇角,收起了弓箭,转头看向了端木绯,伸手对着端木绯做请状,笑道:“端木四姑娘,请。”
“四姑娘。”碧蝉把端木绯的弓箭递给了她,她这副弓箭比起柳映霜的要小巧许多,还是去年秋猎时,封炎给的,适合年纪小的女孩子,弓很轻,弦也容易拉。
弓射可以静心,也可以锻炼集中力,端木绯平日里没事时也会练练。这骑射她不敢跟人比,但是立射的话……
端木绯随意地摆弄着弓箭,然后也是搭箭,扣弦……拉弓,每一个动作都是一板一眼,标准得不得了,看在周围的行家眼里却是暗暗摇头。
这位端木姑娘的弓射一看就是才堪堪入门,竟然还敢大言不惭地与人较量,真是没有自知之明!
柳映霜嘴角勾出一抹冷笑,她不用看,也知道自己赢定了……
就在这时,端木绯毫无预警地调转了方向,弓箭对准了柳映霜,“嗖”,羽箭离弦而出,如流星般快速地在柳映霜的右臂上擦过,柳映霜狼狈地闷哼了一声,袖子被那支羽箭擦破,赤红的鲜血从伤口溢出,一下子就染红了鹅黄色的衣袖,看着刺眼极了。
不少贵女都是倒吸了一口冷气,发出了此起彼伏的惊呼声,广场上的众人再次哗然,交头接耳地窃窃私议着。
大多数人刚才都看得清楚,这位端木四姑娘分明就是……
在一道道怪异复杂的目光中,端木绯轻描淡写地吐吐舌头说道:“柳姑娘,我的箭法还不到家,准头不好,反正伤不重,也就是一些皮外伤,柳姑娘应该不会在意吧?”
端木绯笑眯眯地看着柳映霜,一副天真无邪的样子。
柳映霜下意识地抬手捂住了右上臂的伤口,伤口传来的阵阵刺痛感让她的俏脸褪去了血色,猩红的鲜血自左手的指缝间渗出。
“端木四姑娘,你是故意的,对不对!”柳映霜的声音仿佛从牙关中挤出来般,目如利箭地瞪着端木绯。
“她肯定是故意的!”立刻就有一个着橘色骑装的姑娘站了出来,紧接着,又有三四个与柳映霜交好的姑娘们也是纷纷附和。
端木绯歪着小脸看着柳映霜,可爱的脸庞上一脸的无辜,再次道:“柳姑娘,我真的只是准头不够。”
众目睽睽下,这个端木绯还敢指鹿为马!柳映霜的脸色更难看了,俏脸上一片铁青,也不知道是气得,还是伤口疼得。
柳映霜用沾了血的左手指着前方,冷声道:“端木绯,树在右侧,但你刚才分明射向了左侧,这要是‘准头’不准,那你就是眼瞎了。”她微咬下唇,强忍着伤口的痛楚,额头冷汗涔涔。
四周的那些私议声越来越响亮,众人看着端木绯的眼神或是惊讶,或是轻鄙,或是疑惑,或是不敢苟同。
稍有眼力的人都能看出端木绯的这一箭是故意射向柳映霜的,只是为什么呢?!
“……难道是因为嫉妒柳映霜刚才得了皇帝的赏赐?”
“无论是不是,这个小姑娘一个不高兴就敢拿箭射人,下手真是够狠的。”
“这事还是古怪。端木四姑娘是首辅家的姑娘,一向以琴棋冠绝,知书达理,应该不是这种心狠手辣之人……”
“……”
众人各抒己见,一道道声音此起彼伏地交错在一起,让这个广场如同一锅快要烧开的热水般沸腾起来。
这边的骚动实在是太过明显了,自然也瞒不过把守在附近的禁军。
一个中年禁军将领听了下属的来禀后,微微蹙眉,面沉如水。
无论那个端木绯是哪个府邸的姑娘,她在众目睽睽下,明目张胆地射箭伤人,委实是太过恶劣,不仅是目无法纪,而且还视他们禁军为无物,不能就这么放过。
那禁军将领抬手做了个手势,就有三四个禁军士兵跟了上来。他们正要朝端木绯和柳映霜那边走去,就见一个青衣小內侍快步朝他们走了过来。
禁军将领立刻认出了对方,殷勤地迎了上去,对着小內侍恭声抱拳道:“小蝎公公。”
小蝎笑眯眯地说道:“严将军,督主有令,这事将军就不必管了。”小蝎说着,意有所指地朝猎台方向望了一眼。
那禁军将领急忙朝那高高的猎台望去,只见一道大红色的颀长身影笼罩在大红灯笼的光辉中,负手而立,目光正望着端木绯、柳映霜她们的方向,神情中透着几分漫不经心的感觉。
禁军将领却是心中一凛,急忙对小蝎抱拳说道:“小蝎公公,在下明白了。”
与此同时,四周还越来越多的人闻讯而来,如潮水般朝端木绯、柳映霜这边围来,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了个水泄不通,无数道灼热的目光都落在了人群中心的端木绯身上,他们的眼神或是惊讶,或是轻鄙,或是疑惑,或是不敢苟同。
哪怕这些公子姑娘们看不上柳映霜这种身份的人,但也不代表他们会赞同端木绯这种肆意伤人的行为,实在是太骄横跋扈了点。
周遭的这些纷纷扰扰、喧喧闹闹仿佛完全没有传到端木绯耳中,端木绯还是笑眯眯地看着柳映霜,叹了一口气道:“是啊。明明目标在右侧,为什么非要往左边射箭呢?”
她停顿了一下,故意问道:“柳姑娘,你说呢?”
说话的同时,她从碧蝉手里接过了一支羽箭,步履轻盈地走向了柳映霜,又随手把那支羽箭丢在了柳映霜的脚边,然后拍了拍小手,道:“这支箭是‘还’给柳姑娘的,咱们也算是礼尚往来了!”
端木绯的声音清脆如玉珠落盘,却像是利箭一般直刺柳映霜的胸口,她觉得胸口和右胳膊上的伤口皆是一阵钝痛。
这一幕让四周再次喧哗了起来,端木绯的话听着像是意有所指。她把箭还给柳映霜的意思莫非是说柳映霜之前曾射了她一箭?!
四周那些带着探究的眼神令柳映霜有些不自在地抿紧了嘴唇,她正想为自己辩解几句,却见几步外的端木绯突然又拉开了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