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皆是面面相觑,心中疑团丛生。
这其中的缘由且不说,看安平把她带在身边还如此亲热的样子,看来安平十有八九应该很满意这个儿媳妇。
这倒是奇了!
这稍微上些年纪的命妇都知道安平长公主自前面那个崇明帝先去后,除了儿子封炎,她对谁都是冷冷淡淡的,还是第一次见她对人如此亲和。
在众人神情各异的目光中,安平和端木绯视若无睹,从容地往前走去。
安平身为皇帝的长姐,堂堂长公主,座次自然是极其靠前的,仅次于皇后的凤座。
忽然,门口的方向传来一阵略显尖锐的嬉笑喧哗声,殿内的女眷不禁皱了皱眉,又朝门口望了一眼。
十几个着部族服饰的女子说说笑笑地朝这边走来,为首的正是罗兰郡主。
厅堂中的气氛更为诡异,好几个夫人都面露不屑之色。
凝露会那日在场的闺秀公子也不少,端木绯与罗兰郡主以琴斗舞的事也在好些府邸之间传开了,大部分都对罗兰郡主的行径看不上眼,有人轻声嘀咕着“蛮夷就是蛮夷”、“没规矩”云云的话。
很快,众人就都收回了目光,径自饮茶,或与身旁之人说话。
罗兰郡主等人的到来让这殿内变得拥挤了不少,今年的朝贺算上各部族有封号的郡主、县主以及王妃们,人数足足比往年多了一半,自然也会比往年更为热闹。
“几位郡主、县主,请往这边走。”
一个着青蓝宫装的宫女在前面为她们引路,罗兰郡主昂首阔步地往前走着,目光随意地扫视着四周,在看到端木绯的那一瞬,她脚下的步子缓了一下。
端木绯笑眯眯地看了她一眼,就和安平继续朝前走去。
罗兰郡主暗暗地咬牙,手指甲更是掐进了柔嫩的掌心里,只觉得对方刚才的那一眼似乎在向自己示威。
自从凝露会后,她的日子并不好过,父亲大发雷霆,平生第一次骂她,还禁了她的足。
其实她也没心思往外走,至今,她还不敢相信自己真的输给了这个荏弱的端木绯;至今,她还不敢相信她把封炎输给了端木绯……
想着,罗兰郡主就觉得心口像是把一只无形的大掌捏住似的,疼痛难当,脑子里更是一片混乱,无法冷静思考。
这时,安平和端木绯在楚太夫人的身前停下了。
“长公主殿下,”楚太夫人含笑对着安平欠了欠身,跟着又看向了端木绯,笑容慈爱,“绯儿,过几日你得空了来我那里玩。”楚太夫人看着端木绯也有些意外,没想到她今天会来,所以没带上给她备的压岁钱。
端木绯笑盈盈地应下了:“楚太夫人,我过几天就过去给您拜年。”
宣国公府乃是簪缨世家,自是清贵不凡,看楚太夫人对端木绯如此亲厚,惊得四周不少命妇差点没掉了下巴。端木家不过是寒门,与宣国公府素无往来,这位端木四姑娘是怎么得了楚太夫人的另眼相看?这要说是因为才学,这京中多的是才女!
四周又静了静,气氛越发古怪。
连前方的长庆都朝端木绯那边瞥了一眼,她懒得理会安平婆媳,立刻就收回了目光。
“端木四姑娘,”一个圆脸宫女从左前方走到了端木绯的身旁,恭敬地朝她来的方向指了指,说道,“卫国公夫人请姑娘过去说话。”
端木绯下意识地顺着宫女指的方向望去,身着一品命妇大妆的耿夫人端坐在长庆长公主的身旁,她的左手边还坐着其女耿听莲。
母女俩的周围还围着三四个命妇,正殷勤地赔笑说话。
在这偌大的殿堂中,耿听莲和端木绯可说是异类了,她们俩都是无封号无品级,却被帝后额外开恩,出现在朝贺的宫宴上,自然是引来不少或揣测或艳羡的目光。
不管耿夫人打的是什么主意,端木绯都不在乎,淡淡地说道:“我端木家与卫国公府素无往来,我就不去打搅国公夫人了。”
安平挑了挑眉,觉得自家儿媳妇就是够霸气,像自己。
那宫女面露为难之色,还想再说什么,直接被安平挥退了。
端木绯的声音虽然不大,但是周围也有不少人听到了,引来不少人侧目地朝她和耿夫人那边多看了几眼,神情微妙。
卫国公深受圣宠,妻凭夫贵,还是在场的命妇第一次看到有姑娘家敢这么不给耿夫人面子,不禁暗暗地交换着眼神。
这位端木家的姑娘心气还真高!
耿夫人的脸上仿佛被泼了一桶墨汁似的,面色难看极了,低低地冷哼了一句:“没教养,两姐妹都一样!”
要不是因为长子对端木家那位大姑娘痴心不改,她才懒得跟这个端木绯说话呢!
真是给脸不要脸!
“国公夫人说的是啊。”一旁正在与耿夫人寒暄的一位高瘦妇人立刻殷勤地附和道,“这端木家的姑娘实在是教养不好!听说啊,那位大姑娘性子嚣张跋扈,连祖母、婶母全都不放在眼里,一个未出嫁的姑娘家就把持着府里的中馈大权,连家中的长辈都要看她的眼色过日子……至于这小的,哼,一贯刁蛮,目中无人,成天在外惹是生非!”
耿夫人听着嘴角微翘,心道:真真是上不了台面!
见耿夫人表情愉悦,另一个鹅蛋脸妇人凑趣道:“听说这个端木大姑娘,眼高手低,都十六岁了,还没定人家,不过是个丧妇长女,还自视甚高了!”
“是啊是啊,这个瞧不上眼,那个瞧不上眼,那位端木大姑娘还真是毫无自知之明!”
“……”
三四个妇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话,耿夫人听得心里畅快了不少,嘴角微微翘起。
那瘦高妇人谄媚地又道:“这满京城的姑娘,也就国公夫人您养的闺女最好。”
她这一句话可谓一箭双雕,既讨好了耿夫人,又讨好了耿听莲,耿听莲那可是活神仙亲指的天命凤女,那可不就是京城中最好的姑娘家了!
这些夫人为了讨好卫国公府,完全没放低音量,这些话语自然也传进了殿内其他人的耳中。
不知不觉中,周围安静了下来,不少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耿夫人和端木绯的身上。
端木纭管着端木家的中馈之事,在京中虽不至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知道的人却也不少,毕竟端木家是首辅府,多的是人家要与其交际往来,这其中也难免有些好事的在暗地里揣测着端木家是否后宅不宁。
但是揣测归揣测,端木宪怎么说也是首辅,端木家怎么说也是贵妃的母家,就连贵妃都不反对,外人又怎么敢随意置喙,尤其还是在大庭广众下,这不是打端木首辅和端木贵妃的脸吗?!
殿内的气氛有些古怪。
端木绯却是神情未改,甚至眉梢也没动一下,仿佛千军万马都不足以令她动容。
她身姿优雅地站在安平的身旁,目光清亮地看向了耿夫人,朗声道:“女有四行,一曰妇德,二曰妇言,三曰妇容,四曰妇功。此四者,女人之大德,而不可乏之者也。”
端木绯的目光在耿夫人、耿听莲以及周围几位夫人的身上转了一圈,目光中透出几分似笑非笑来。
“择辞而说,不道恶语,时然后言,不厌于人,是谓妇言。”
“原来国公府的教养竟是如此,还是真不错呢!”
端木绯从头到尾都是笑吟吟的,没出口说一句难听的话,可是每一句话都是绵里藏针,剑指耿夫人!
端木绯话落后,四周更静了,落针可闻。
不少夫人心里都是暗暗摇头,这位端木四姑娘未免也太意气用事了,竟然敢跟卫国公夫人这么说话,质疑耿五姑娘的教养,耿五姑娘多半就是未来的太子妃了,端木绯现在逞口舌之利,是一时痛快了,但这不是给她自己和端木家树敌吗?!
大部分人也都当是看戏,默不作声地静待事态的发展,而安平却是毫不避讳地“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爽朗明媚的笑声在这寂静无声的厅堂里尤为响亮,羞得耿夫人额头青筋乱跳。
耿夫人这辈子还从未受过这么大的侮辱,还是来自一个黄毛丫头,当着这满朝命妇的面!
她心里几乎就是咬牙切齿,对自己说,不行,她绝对不能和端木家这样的人家结亲家!
安平根本就懒得看耿夫人,她那双漂亮的凤眼笑盈盈地看着端木绯,觉得儿媳妇张牙舞爪的样子就像是一只伸出了利爪的小奶猫似的,可爱极了。
就在这时,一个內侍走到前方唱报道:“皇后娘娘升座!”
随着一阵奏乐声响起,殿内的女眷皆是敛笑正色,各归各位,一个个都按品阶高低站好。
端木绯借着安平的光站在了她身侧,眼观鼻鼻观心,心一不小心就“飞”了。她昨晚午夜才睡下,今早鸡鸣就起来,本来就没睡醒,整个人迷迷糊糊的。
安平很快就注意到了,红艳的唇角一点点地扬了起来。本来这朝贺实在无趣得很,有了绯儿,才算是变得有趣多了。
须臾,皇后在一众宫女嬷嬷的簇拥下走上了高高在上的金漆凤座,俯视着下方众人。
“皇后娘娘,千岁千千岁!”
众人齐声给皇后行礼后,端木贵妃带着一众后宫妃子来给皇后敬贺新春。
接着就是大公主舞阳带着一众公主、皇子妃、郡主和县主,再后面是那些诰命夫人们以及各部族的女眷们……
仪式繁琐,只是这么一批批的磕头行礼,就足足费了近一个多时辰,整个仪式的气氛庄严肃穆。
大盛朝新年的朝贺分两种形式,当日如果只有朝贺,即是“朝”;倘若朝贺后,皇帝大摆宫宴与群臣同乐,那就是“会”,两者合称“朝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