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老太爷也同样在看着西边的天空。
西下的太阳映红了半天,似锦缎如诗画,楚老太爷神色怔怔,似乎在沉思,又好像在发呆。
“你有没有觉得绯儿这丫头有的时候瞧着真像我们的辞姐儿。”楚老太爷忽然喃喃道,声音很轻,眨眼就被窗外的树枝摇摆声压了过去。
楚太夫人听到了,端起的茶盅停在了半空中,脸上有些恍然。
好一会儿,她才低低地“嗯”了一声。
一种悲伤的气氛弥漫在屋子里,窗外的枝叶摇曳声让空气变得愈发压抑。
他们精心呵护长大的辞姐儿眼看着就要及笄,眼看着就要十五岁了,却这么枉死在了楚青语莫名的嫉妒心上。
两人都看着窗外,这庭院里有许多辞姐儿留下的痕迹。
那几杆翠竹是辞姐儿七岁时种的,那个木雕是辞姐儿十岁时学雕刻时雕的猫儿,那盆兰花是辞姐儿十二岁时养的,还有那个亭子也是辞姐儿亲自设计的,以前他们祖孙俩常常在亭子里下棋
楚老太爷闭了闭眼,再睁眼时,平静了不少,嘴里发出一声冷笑,“楚青语就她,还想妄想阿炎”
不自量力
“不过”楚太夫人皱了皱眉,声音低哑,不解地说道,“她怎么会知道阿炎的身份更重要的是,她有没有跟别人提起过。”
楚老太爷与楚太夫人彼此互看了一眼,眼神凝重。
“不止是这件事”楚老太爷的手指在方几上轻轻叩动了两下,还有更多的疑问,比如说
“她怎么会说辞姐儿纠缠阿炎呢”
别人不知道,他们夫妻俩最清楚不过他们的大孙女很少离开宣国公府,恐怕她自小见到封炎的次数也屈指可数,更何况,四多年前,在封炎从北境历练回京前,大孙女就没了
她哪有机会见到封炎,甚至去“纠缠”封炎
楚青语简直是胡说八道
“她她该不是因为对阿炎求而不得,所以成天胡思乱想,得了失心疯吧”楚太夫人咬着牙道。
回应她的是一片沉默。
无论楚青语是不是得了失心疯,辞姐儿都已经被她害死了,溺水而亡,她死前想必是很痛苦吧
只是想想,楚太夫人的眼睛就红了起来。
这时,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接着是书香给人行礼的声音“大管事,老太爷和太夫人就在里面。”
楚太夫人拿出一方帕子,擦了擦眼角,往一侧的香炉看去,努力平复着心绪。
缕缕青烟自白瓷香炉口袅袅升腾而起,淡雅的香味飘散在空气中,这香味钻入鼻尖后,令人心神安定。
大管事很快就进来了,走到近前,抱拳禀道“老太爷,太夫人,已经给楚青语喂了药了。”
楚老太爷神情平静,淡淡地应了一声。
不管楚青语是从哪里得知了封炎的身份,她都不能再说出去了。
等到九月初九后,一切就不会是问题了
楚老太爷与楚太夫人彼此交换了一个心知肚明的眼神,眸光锐利。
楚太夫人又慢慢地捻动起手里的佛珠,沉声吩咐道“你找人盯紧了那三个,在那件事之前,别出花样。”
“是,太夫人。”大管事恭敬地抱拳领命,又退了出去。
一个青衣婆子就候在檐下,大管事吩咐道“把人带去柴房,和楚青语关在一起。”
“是,大管事。”青衣婆子连忙领命,进屋去领翠生和王牙婆。
每个人都话不多,对于今天的事,他们约莫也知道个七七八八,深知此事非同小可,一不小心也许是整个国公府都会栽进去。
外面的夕阳已经落下了一半,天色开始黯淡了下来,夕阳的余晖给整个国公府染上了一层淡淡的血色,西北侧的柴房似是要燃烧起来般。
楚青语独自缩在柴房的角落里,不同于外面的闷热,柴房里阴冷又潮湿,随意地堆了些干柴与稻草,阴暗处隐约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似乎有什么蛇鼠在爬动着
“沙沙沙”
楚青语屈膝抱腿坐着,娇躯如筛糠般瑟瑟发抖着。
她前世今生活了两回,何曾在这样肮脏阴冷的地方待过,她的手紧紧地攥着裙子,唇线绷紧如铁。
她心里恨,她心里怨,她心里更委屈,心潮汹涌。
明明她和楚青辞都是楚家女,可为什么祖父和祖母就是偏爱楚青辞,完全不曾把她放在心上
明明楚青辞都是快要死的人,她也只是早死了几天而已,早几天晚几天都要死
明明楚家知道封炎的身份,却还不成全她,完全不理解她这么做也是为了楚家啊
她不甘心
楚青语想要爬起来,想要去拍门让外面的人放她出去,但她还未起身又踉跄地摔了回去。
“啊”
楚青语抬手抓向了自己的咽喉,喉咙传来一阵宛如被火烧般的疼痛,而且还越来越疼。
她的脸色更白了,明明这里又阴又冷,可是她的额角却涔涔地流着汗。
她喉间的疼痛感与嘴里那种苦涩的味道混合在一起。
方才那两个婆子给她强喂了半碗汤药,虽然她全力挣扎,可还是被喂进了小半碗汤药。
祖父说要弄哑了她的嗓子。
难道祖父他真的这么做了
不,不会的
她可是二皇子妃啊,祖父一定故意是吓她的
虽是这样安慰自己,但楚青语的脸色却更白了,如雪似霜,泛着淡淡的青色,眼前一片晦暗。
“吱呀”
破旧的柴门这时被人从外面拉开了,外面夕阳的阳光随之射入,让在黑暗中待了有一会儿的楚青语有些不适应,眼睛下意识地眯了起来。
“进去”
随着一个不客气的男音,两道声音被人推了进来,一个是翠生,一个是王牙婆,二人皆是脸上恍恍。
后方的大管事看也没看柴房里的楚青语,只是不耐烦地推了王牙婆一下。
王牙婆被人推得踉跄了两步,撞在了前方的翠生背上,整个人战战兢兢,魂不守舍。
王牙婆真是悔得肠子都青了。
当初她就不该贪那五百两银子。
那五百两还不是被她那口子拿去赌坊赌了,而她现在却要为那五百两赔上性命
前面的翠生被王牙婆这一撞,脚下一软,摔跪在地上,脸白得好似见鬼一般,心里又恨又悔。
楚青语狠狠地瞪着眼前这两人,“大”她的咽喉更疼了,也更灼热了。
楚青语想叫住大管事,她想说她要见祖父,可是柴房外的大管事看也没看楚青语,直接对着看守的婆子吩咐道“关上。”
“吱呀”
柴房的门又被人从外面推上了,柴房里越来越暗。
楚青语一惊,顾不上咽喉的难受,想要起身,但是柴房的门已经“砰”的一声关上了,再不见一丝光亮。
然后外面又传来了咯嗒的门锁声,门被锁上了。
柴房里,一片漆黑,只有几缕阳光透过墙壁上的破洞穿了进来。
楚青语瞳孔猛缩,心里最后一丝希望已经摇摇欲坠。
“啪”
忽然,一巴掌狠狠地甩在了楚青语的脸上。
楚青语还没反应过来,下一瞬翠生飞扑在了她身上,紧接着又是一巴掌抽了上去,形容疯癫。
“都是你害我”翠生扯着嗓门对着楚青语嘶吼着,只恨不得啃她的肉,吸她的血,“要不是你,我怎么会落得这个下场”
她本来是大姑娘的大丫鬟,就是大姑娘身子弱,恐怕是没两年了,也应该不会出嫁了,可是老太爷和太夫人一向疼爱大姑娘,就是为了大姑娘,也会给她安排一个好人家
不像现在这几年她过得好似在人间地狱煎熬般
“放啊”楚青语当然不会傻乎乎地由着翠生打,奋力挣扎着。
她想说,放开自己
她想说,就算是这一世没有她,翠生也不过是重复上辈子的老路,明明祖母把她许配给了庄子上的一个管事,可她还与她的奸夫林管事不清不楚,后来丑事闹出来时,她就被休了,最后被赶出了国公府
可是,她的喉咙难受,疼得几乎发不出声音,她的力气又敌不过这几年做惯粗活的翠生,挣扎间,她又被翠生厮打了好几下。
看着翠生与楚青语缠打在一起,王牙婆傻眼了,呆若木鸡,根本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楚青语只能全力往柴房的门那边逃,她重重地捶着门,然而,外面既没有人开门,也没有人应声。
她想呼救,可她的喉咙间逸出的声音如同砂砾般嘶哑难听。
“啊啊啊”
楚青语更怕了,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难道祖父真会卖了她吗不,不会的她是楚家的嫡女啊她是二皇子妃啊
翠生好像一头母豹子般又扑了过来,不管不顾地又打又咬,把楚青语的头发抓得凌乱不堪。
“都是你害我都是你全都是你”翠生揪住了楚青语的头发,按在地上打,似乎想把这几年的郁结全部都发泄在楚青语身上。
一拳接着一拳,一脚接着一脚。
拳打脚踢。
楚青语蜷成一团,毫无反手之力。
柴房里发出的动静自然瞒不过外面的人,大管事还在外面,凝神听着柴房里的厮打声与喊叫声。
大管事静静地站了片刻,对着两个看守的婆子吩咐道“你们看仔细了。”
两个婆子连忙应了,皆是严阵以待,一点马虎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