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排,龙七就撇嘴。
这些大人物都得了不搞话里有话这一套就会死的病。
作为几乎全程跟下来的参观者和部分参与者,龙七多少猜出了这两位的一些言外之意。
首先,高文福大约确实是提醒山君,他们的合资上市公司正面临一个大关口——对这个动辄能砸下去百亿市值的大家伙,龙七听到过一点风声,但不感兴趣,名字都没记住。
想来比照市面上鼓吹“荒野资源深度开发”、“畸变耗材深加工产业体系”、“生命强基工程”之类的概念,就能顺藤摸瓜,找到个大概。
也许还不止一个呢!
这显然不是高文福远程通讯的唯一目的。藏在这些话之后的,多半是另一种提醒:
记得,我们有共同的事业,共同的利益,我们才是一伙的!
对此,山君表现的则不那么热衷。
所谓的“实体”、“身心健康”之类,或许另有所指,但最核心的意义,明显是要和高文福做一种区隔。
山君甚至直接扯出来“不可说”的那位。结合他正在野外配合作业的事实,其与原先的合伙人立场分化、切割之心昭然若揭。
如果仅仅是这一层言外之意,倒也罢了,更有意思的是,这段对话发生的背景,既然扯到了那位,就不得不考虑到,里世界近段时间流传着的那种说法——“不可说之人”不可说的原因。
从多个具体的实例能够看出,“全球定位大杀器”可不是一种夸张的形容。据龙七所知,现在地理上一些势力、敏感机构和部门,包括已经把他边缘化的量子公司,在一些机密问题上,已经在推行严格的“视网膜内置投影交流制度”。
而在大金三角局势逐步激化的此刻,两位超凡大佬,如此“直率坦荡”,和在那位眼皮子底下吵架有什么区别?
龙七不信,高文福和山君想不到这一层。
那么,这场通话就有了第三层含义:一种刻意的表态——表态并不发生在谈话双方之间,而是直面那个既不在飞梭内部也不在高文福办公室,却很有可能以他们无法理解的方式,正冷冷注视他们的“幽灵”……
乃至“神明”。
一旦加入这个元素,这场对话的意义就变得搞笑起来。大概意思如下:
高文福:看,这个人和我是一伙的。
山君:那是以前,我现在弃暗投明。
高文福:这么大的利益摆在眼前,你要跳船谁信啊?
山君:理想这东西,你这个俗人不懂。罗南大人一定会理解我的。
……
靠,有些事情真的不能多想,想多了就是不忍卒睹。
便在龙七捂眼睛的时候,因为已经直指“那位”,两位超凡大佬的对话,也确实揭去了一层无意义的掩饰。
就听高文福冷静发言:“那位……救世主先生?他关注的是整个世界,那从来就不是你或我能够控制的范畴,哪能关心得过来。”
山君的笑声震得整个飞梭都晃动起来:“这就太虚伪了。人家大格局,小切口,小试牛刀,一刀扎进大金三角,噗哧噗哧往外放血……好吧,我刚刚也虚伪,一听‘百亿市值’,心里也抽抽也来着。”
高文福却仍保持着平静温和姿态:“有件事你说得也不错:市值起起落落,本不值得关心,关键还在实体。实体健康,产业才有未来,而你我如今所在,便是需要维系的根本。我只希望,它能保持应有的样子。
“退一万步讲,真要有所改变,也能更缓和一些,给业内那些讨饭吃的小家伙们,一个缓冲的机会。毕竟是万亿级别的朝阳产业,多少人的身家性命都堆在其中。”
“哈,所以又是百万漕工衣食所系……”
这回,冷嘲热讽的并非山君,而是强行给自己加戏的龙七。他本来旁听得好好的,却受高文福某些表述以及心头积攒已久的情绪刺激,骤然插话进来:
“‘应有’是怎么个意思?
“我以为海城早三十年就‘应有’了。
“安城扫平西北部荒野,早二十年也‘应有’了吧。
“十年前的话,哦,被砍掉一切后援和交易渠道,拿着估值亿万的畸变物产都没得换的那些个部落,退到大都市里面打工、躺尸、或者干脆被贩卖的几千万游民,当初政策发布时许诺的待遇,难道不该‘应有’了?
“再不济,五年前,深蓝行者量产,推平‘大金三角’等关键区域的军事计划出笼,在星联委全球议会的正式审议程序也‘应有’了吧?
“这些‘应有’的都没有,大金三角的‘应有’又该是什么鬼样子?能不能给解个惑啊,执政官阁下?”
龙七拍着方向舵,激烈发声。
此刻,他看不到高文福脸上的表情,而那位似乎也并没有听到他根本是喷到脸上的指控。好像前面的激烈发言,不过是飞梭行驶过程中不可避免的噪声。
“噪声”过后,高文福又开口,仍然是平心静心的状态,也仍然只对山君:“我不年轻了,人生格局难有变化,不过守成而已。老虎你比我年轻一轮有多,自然还可以更进一层……只是人到中年,终不似少年意气,高台垒土,深根固柢,方是正途。
“不管那些年轻人的未来在哪里,我们终究还在地球上,不是么?”
山君呵呵地笑:“我懂,我懂。”
两位超凡大佬的对话,没多久就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