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卷340、眉间一点朱砂(八千字毕)(1 / 2)

这会子见额涅与婉阿娘说完了话,小七可得了机会,忙钻到婉兮臂弯下,向婉兮摇晃着脑袋。

婉兮因还是悬心玉蕤,便有些失神,愣没看见小七脑门儿上那颗红点儿。

婉兮只问,“小七你今儿这是怎么了,怎么这样高兴?”

小七的脸便登时垮了下来。

婉嫔在畔坐着,瞧是瞧明白了,却忍着笑也不说破。

终究婉兮与小七才是骨血相连,她这样代为抚养的,只是从旁协助而已;她便由着她们亲娘俩自己心意相通起来。

小七见婉阿娘也不肯帮她,这便噘起小嘴儿来,“……因为,因为这都快七月了。皇阿玛说,七月里保保就满了五岁,就能回宫来念书啦!”

婉兮一时恍惚,便也回神而笑,伸手轻抚小七的发丝。

“是啊,可真快,麒麟保都要满五实岁了。”

婉嫔便也笑,“我啊就是最怕问小孩儿年岁的,一问,就把自己给追老了。”

婉兮含笑点头,“九爷家的孩子,一个个儿地长大了,也一个个儿地出息了。便是福铃一个女孩儿家,也出落得聪明伶俐。永瑆在我眼前儿,昨儿还念叨呢。”

婉嫔含笑点点头,“永瑆后来是挪到舒妃宫里长起来。若从舒妃那儿论,傅公爷既是永瑆的舅舅,又是永瑆的姨夫,故此他跟福铃还算得上是个表兄妹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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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七都要郁卒了……

明明额涅已经在轻抚她的发丝,目光距离她脑门儿上的红点儿,就剩那么一点儿距离了。可是额涅却又顺着说到保保那边去了。

拉旺原本在外间陪着永璐玩儿,扶着永璐爬到阿斯兰背上去骑着,他在旁扶着永璐的肩膀,小心不叫永璐掉下来。只是尽管这般小心翼翼,还是忍不住不时朝小七这边儿看过来。

终究,他还是朝蛐蛐儿使了个眼神儿,叫蛐蛐儿上前来扶着永璐。

他自己转头就奔进了内间,跑到婉兮面前,指着小七的脑门儿,“……阿娘快看,小七这儿是不是卡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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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句管用,婉兮果然停了其余一切话题,连忙转眸回来,定睛看着自己闺女的脑门儿。

小七这便笑了,笑得嘎嘎的。

小七朝拉旺嫣然回眸,眨眼轻笑。

两个小孩儿的手不由得拉在一处,鬼鬼叨叨都低头笑了。

婉兮伸手摸了一下儿,这才放下心来,轻轻扬眉,“……寿阳公主,眉间落梅,世间因有‘梅花妆’;咱们这大清的公主殿下,果然也是不遑多让呢。”

婉嫔大笑拊掌,“可不!”

小七虽听不懂典故,却听懂了“梅花妆”,故此扬眉轻笑,“额涅怎么一下子就知道,这是花儿?”

便是她皇阿玛,最开始还说过“天竺姑娘一个点儿”去呢。

婉兮垂眸轻笑,“这样说来,你这儿果然是花儿咯?”

小七巧笑倩兮,“额涅,我好不好看?”

小七这样撒娇的模样儿,婉兮自是心头旁的忧愁都顾不上了,含笑点头,“好看,我的小七最好看。”

小七爱俏地臭美显摆,“……是皇阿玛给我点的!”

婉兮含笑点头,“我瞧也是。你是大清的公主,是你皇阿玛捧在掌心的宝贝,除了你皇阿玛,还谁敢随便用朱笔在你脑门儿上就点了红去?”

小七欢欢喜喜地笑,“皇阿玛也说我好看……皇阿玛还说,我是额涅的三个孩子里头,最像额涅的~~”

婉兮的脸腾地就红了,含羞瞟婉嫔一眼。

婉嫔大笑,“皇上也是的,说你好看就直接说呗,还偏绕着我们小七,瞧这么拐弯抹角地~”

婉兮赶紧自嘲,“小前儿兴许仗着年轻,还好看过那么几年。可是如今都满脸褶子了,哪儿还敢说好看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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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兮与婉嫔勉力解释,拉旺却只顾着盯着小七看。

皇帝这几天将小七接到“九洲清晏”去,却不便将他也带着。那终究是问政的地方儿,皇女可以自由出入;他纵然是小额驸,也终究是外臣,不能随便儿进的。故此今儿他也是隔了好几天才见着小七,这便一看就忘了眨眼。

拉旺定定歪头看着小七,忽然道,“令阿娘说得对,这眉间的朱砂,不是随便谁都可以给点。在寺庙里,唯有高僧才可以给人眉心点红。”

小七含笑回望拉旺,“哦?高僧眉间也有红么?”

拉旺便拉着小七的手,两人一起跑到东暖阁的小佛堂去,指着上头的佛像给小七看,“你瞧,佛菩萨眉心都有这样红点儿!”

婉兮由玉蝉扶着,与婉嫔含笑,一起缓步走了过来。

之间佛像前,拉旺拉着小七的手,眸光幽深,“……小七点了红,我明儿也点红去!”

小七笑起来,拍着手,满面的娇俏,“可是额涅说,是公主点的‘梅花妆’啊。旺旺也点红,那旺旺岂不是也要当公主么?”

拉旺含笑摇头,回手指着那佛像,“佛菩萨眉间都有这样一点红,我是拉旺多尔济,多尔济是‘金刚’,是佛菩萨身边儿的护法神;拉旺是得到‘拉旺灌顶’的大圆满修行者……所以我也可按着佛家的规矩,眉间点红。”

拉旺说着,拉着小七的手,就去一旁的朱墨盒子里点了一点,拉着她的手,点在他眉间。

拉旺含笑而立,目光只沉降下来,定定凝住小七,“……有了这颗朱砂吉祥痣,便可佑我,看破世间一切虚妄,看尽三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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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是两个小孩儿,终究是名分早定了的两个小孩儿,故此婉兮和婉嫔在门槛外瞧着,也只是相视一笑。

早是早了点儿,可都乐见其成不是?

若不是叫他们两小无猜时就这样儿,又何苦叫人家拉旺两岁就送进内廷抚育了呢~

婉兮便没进去,轻叹了口气,与婉嫔嘀咕,“……陈姐姐,我不觉着自己老了;我只是遗憾,我的小时候儿算是白活了。”

婉嫔会意,自是也笑,“可不嘛。看人家两个啊,一个三岁,一个五岁,竟都会用这样的眼神儿看着彼此,会用这样的腔调如此说话儿。咱们啊,还这个年岁的时候儿,怕还都是小粑粑孩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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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说着话儿,一抬眸,见玉蕤已是远远地回来了。

婉兮忙停了话语,自己便要往殿门口奔。玉蝉和婉嫔忙一左一右给扶住了。

语琴和颖嫔两个先迈进门来,一瞧婉兮那神色,便都会意,相视一笑。

语琴上前来托住婉兮的手肘,“你啊,就放心吧。玉蕤哪儿有你想的那么脆弱,再说了,还有我们俩呢!”

说着话,玉蕤已是也迈进了门来,忙上前给婉兮请安。

婉兮忙给拉住,一把扯过来,拥住了玉蕤的肩。

“……你没事儿吧?她们没拿什么难听的话,磕打了你去吧?”

玉蕤一扫之前在“天地一家春”众人面前的面色苍白,朝着婉兮俏皮一笑,“主子放心,我将她们一个个儿的,都给唬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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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姐妹几个互相扶着,说说笑笑走回西边儿暖阁去,分在南北两炕上坐下了,相对着说话儿。

玉蕤便又是往日里那个玉蕤了,手脚麻利、言笑爽朗。

只是她这会子还是不习惯被语琴她们按着坐下的身份去,当真不敢与几位从前的主子并肩一起坐在炕沿儿上,这便非要挣扎了起身,勉强坐在炕边儿的紫檀脚踏上去。

“各位主子可饶了奴才吧。什么学规矩女子啊,奴才跟主子们在一块儿的时候儿,打死都不敢姐妹相称。还是容奴才这么坐着吧,也叫奴才心下稳当些。”

语琴笑着啐她,“别说你们主子为你悬心,我们几个先前哪个不被你给唬住去了?亏你做戏做得好,便连我们几个都给唬过去了,当真要来掐你一顿了。”

颖嫔也笑,“可不嘛。好歹这会子令姐姐怀着身子,正是要紧呢,你这会子忽然承恩了,我们几个如何能容得你去?”

玉蕤不敢说话儿,只转眸望向婉兮。

婉兮轻叹一声儿,“其实现在回想起来,她跟皇上选在这个月里‘闹妖儿’,倒是细心选的。这会子我是六个月,正是身子最好、胎气最稳的时候儿。”

“若是早了不行,坐胎还不稳;若是再晚了也不行,终究都要临盆了。”

玉蕤如释重负,含笑点头,“……还有啊,皇上七月还要秋狝去,若这会子再不‘闹妖儿’,便又没工夫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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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会子将话都说开了,回头说起来,只如一场笑谈一般。可是当真回望当时,也叫人心下怪后怕的。

语琴便哼了一声儿,“要不说你的戏做得当真是好呢!那天我知道了信儿,担心你们主子怀着孩子,又是好性儿,自是舍不得排揎你去;我便替她咽不下这口气,赶过来审问你的时候儿,你单独当着我的面儿,竟也还是一脸的苍白!”

“知道的是你脸上抹了三层妆粉;不知道的,还当真觉着你心虚,这脸上都藏不住了呢。”

玉蕤的笑容有些苦涩,抬眸望婉兮一眼,嘴唇嗫嚅,仿佛有话要说。

婉兮却按住她肩膀,含笑摇头,“……可不嘛,她这个月份例里的妆粉,那头三天便全都用完了。我便将我的妆粉给了她,反正我怀着身子,也不便上妆。”

“可是这妮子倒好,还是几天之内又用完了。我这儿倒要替她跟姐儿几个求个援,你们谁妆奁里还有剩下的妆粉啊,也不必好的,从前使了剩的就行,快匀给我们点儿。总归都是一层层往脸上涂,就跟刷墙似的,好的反倒都糟践了!”

叫婉兮这么一说,几个人便都大笑开来。

婉嫔等人本就不是喜欢浓妆艳抹的人,那份例里的妆粉自然有的剩;只是还都要故意逗上玉蕤一逗。

语琴便道,“妆粉什么的,倒是没有了。不过麦粉,倒是还有一缸。若玉蕤不嫌弃啊,这便拿来使吧!”

“总归啊,玉蕤也是刷墙似的用法儿,那麦粉用起来,效果自是一个样儿!”

颖嫔大笑,“可就怕出点儿汗什么的,那脸上的麦粉,直接就变成浆糊儿了。这还六月大夏天儿呢,难道这么早就要忙着备浆糊儿,这是要提前溜窗户缝儿啦?”

从前在东北关外,包括此时在京师,都因天儿冷,冬天窗户缝儿都要用纸条、布条,上头刷了浆糊,将那缝隙粘住,俗称“溜窗户缝儿”。

家里的女人用麦粉来熬浆糊,要稀稠合适,一向是考验当家女人的功夫之一。浆糊稀了,那窗户缝溜不住;浆糊稠了,则要浪费麦粉,影响到家里的口粮……故此那合适的分寸,十分考验人去。

婉兮便拍手而笑,“还是陆姐姐最善持家。才六月间,就料定今年宫里熬浆糊用的麦粉,还有的剩;这便自是将熬浆糊所需要的分量,算得明明白白的了!”

婉兮说着,调皮地朝其余几个人眨眨眼睛,“谁还说陆姐姐是江南汉女来着?瞧瞧,自从母家奉旨入了旗以来,非但旗下的饽饽会做了;如今连熬浆糊儿,也都已经拿手了。这便彻底已是十足十的、旗下的福晋了呢!”

语琴大羞,起身儿奔过来,便要抬手佯作要掐婉兮的脸去。

“瞧你这个护短劲儿的!我算瞧出来了,你是为了护着玉蕤啊,连我都能生分了去!”

婉嫔和颖嫔都是大笑,上前一边一个,将婉兮和语琴给作势拉开了去。

玉蕤这才悄然松一口气,静静望住婉兮,终是放心地露出了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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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自坐回去,婉嫔只含笑问玉蕤,“枉你担了这么大委屈去,倒果真是将我们几个都给瞒住了。便是你主子,怕也是那天一大早的,在你将话说明白之前,也给惊动了一下儿去。”

玉蕤坐在那紫檀脚踏上,虽说比其他各位都矮了大半个身子去,却是高高地、傲然地扬起了头。

“……今年都说愉妃将晋位贵妃了。若愉妃得以晋位,那贵妃位上便满员了去,我们主子便再没机会晋位了。”

“我们主子好性儿,心境澹泊,懒得与她争。可是奴才既伺候了主子一场,如何能忍心眼睁睁看着主子吃下这个哑巴亏去?”

“便是主子自己不争,奴才也要给主子争来;便不是为了主子,也得为了咱们十四阿哥去!”

玉蕤深吸口气,抬眸凝注婉兮,“……那个贵妃之位,当年舒妃生子,皇上都不给她晋位,就是为了给主子您留着的!皇上好容易留了这么多年,奴才可不能叫愉妃就这么给抢去了!”

婉兮轻叹一声儿,“你个傻丫头,你这样儿替我争,你要付出的却是你的一辈子……”

玉蕤轻垂眼帘,“主子此时已在妃位,再往上去,唯有贵妃、皇贵妃两个位分了。可是若有皇后在,又不封活的皇贵妃的,故此主子将来还能晋位的,也只剩下这一个贵妃位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