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初四日,皇帝奉皇太后幸同乐园看戏,后宫嫔妃,连同宗室王公、福晋格格等皆赐一同进内看戏。皇帝下旨,要在同乐园亲自为皇太后侍早完两膳,这便是要看一天的戏了。
这便是皇室一家子在京里提前替皇帝贺寿预热了。
这一日,皇子皇孙、宗室王公等都在东西两厢一楼看戏,内眷等皆在二楼。这便是齐齐一堂,乐呵之外,私下里聊起的自然都是此次能随行木兰之事。
今年因为皇上竟然叫身怀六甲的婉兮同去,整个随行的排单便都打乱了此前人们的猜测。
此次随驾的内廷主位为:皇后那拉氏、婉兮、舒妃、愉妃、庆妃、颖妃、豫嫔、和贵人。
这样的安排,便是妃位以上的内廷主位,齐数随驾;嫔位与贵人位分上,各选一人代表——而这二人,一为出自厄鲁特蒙古,一为回部和卓氏,更凸显的是这一年西北的彻底平定之功。
若此一来,最失意的,自是忻嫔。终究此时还在世的内廷主位里,除了皇后、令贵妃之外,也就只有她了。可是皇上五十大寿这样重要的年份,皇上却没带她同去。
往年倒也罢了,今年总归特殊些。于是今年她心里也生出了些期盼——终究皇上便是再怎么不待见后宫里的哪个女人,却总是在意皇嗣的啊。便连端午那日的节宴上,皇上还对八公主舜英那般和颜悦色呢……她便更是以为,皇上便是看在八公主的面儿上,也会对她有所缓和了吧?
——可惜,那终究不过是一场自己的一厢情愿罢了。(网上有猜测第二排左边第一个是忻嫔,但是服色不对,嫔位吉服参照《心写》,是偏紫红色一点,在绘画中要与妃位的金黄色必定截然分开的。所以第二排最左能穿与舒妃、庆妃相同颜色的,只能是颖妃。)
“不要紧,咱们不急。”坐在众人间,看着那些随驾的人兴高采烈凑在一起商量该带些什么去,她垂下头拢住舜英轻声道。
这话,她是说给女儿,也是说给自己。
不急,总归她已经布下了棋子,便是这次不能随行,待得来日依旧还有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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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太后今儿才从畅春园回圆明园来,故此也是今儿才知道婉兮随行的事儿。
虽说皇帝旨意已下,已是不能更改,可是皇太后还是忍不住趁着众人都凝神看戏台上热闹的当儿,按住儿子的手臂轻声道,“你也当真是胆儿大!这令贵妃已是报了遇喜了,你这会子还要折腾着一起去,若是生在半道儿上了,可怎么好?”
男人终究是男人,不是女人,不明白女人到了最后几个月随时都可能生的道理去。
皇帝倒是含笑点头,“那也无妨。便不是在京里,避暑山庄一应宫苑设施,又有哪样儿比京里短了缺了去?况且儿子已是将一干守月姥姥、大夫和妇差们都带着一起去呢,便是她在避暑山庄临盆了,也跟宫里没什么分别。”
皇太后叹口气,“……其实,这又是何必啊?这岂不太辛苦了她去?”
皇帝含笑眨眼,“额涅忘啦,当年儿子奉额涅圣驾下江南的时候儿,她一样儿是怀着小十四一起去呢。江南那多远,她都去得;热河距离京师这才几步路啊,她自然更是去得。”
皇太后也只能叹口气,“瞧你,瞧你!怀在肚子里的孩子,都叫你带着这么江南、塞北的去。竟都是令贵妃的孩子,你破例一次还不够,这回更大胆儿!”
“便是小十四那回,好歹她是刚怀上;可是这回呢,这都随时都可能生了!”
皇帝垂首低眉,“额涅,儿子的孩子虽说金贵,却绝不可娇气~~儿子对小十四是如此寄望的,这回对这个孩子同样儿如此。”
皇太后也知道儿子圣旨早已下了好几天去,这会子便是埋怨几句,也是无可变更的了。皇太后只能叹口气,“总归提前多预备好了,叫她一路上少些辛苦才是。”
皇帝长眸含笑,竟然轻轻抱住了母亲的手臂,亲昵地蹭了蹭,“额涅真好,儿子替她娘儿俩谢恩了。”
皇太后只得笑骂,“你呀,五十岁了又重学会撒娇了是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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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了会子戏,各人都有些累了,这便也有离席到园子里散散,又或者到偏殿去歇息的。
忻嫔见状,便也起身,回眸看了乐心一眼。
乐心会意,屈膝转身悄然走了开去。
少顷,在避开人的假山处,忻嫔见着了语瑟。
语瑟忙上前行礼请安,却被忻嫔给扶住。
忻嫔含笑道,“快别客气。来日啊,咱们必定是姐妹相称的;甚或,我将来还得给你请安呢。你今儿的礼啊,我可是怎么都不敢受的。”
语瑟便登时红透了一张脸去。十四岁的小女孩儿,哪儿禁得起这样的抬举呢。
“忻嫔主子,奴才岂敢~~”
忻嫔笑着拍语瑟的手,“有什么不敢的?你若不敢想,那这事儿怎么能落到你身上去?唯有你敢想,才敢为,到时候儿这一切才都能成真啊。”
“你还别以为这事儿没发生过。你别忘了你姐姐,她刚进宫那会子可不是也以内务府挑选女子的名义进来的?更何况,还有令贵妃呢——她可是结结实实的当了好几年的官女子去,可如今这不也成了贵妃娘娘了么?”
忻嫔凝着语瑟的眼睛,“凭你与她们二人的关系,这都是活生生摆在眼前的最好榜样呢。便是旁人不敢想,你却必定得敢想,更有把握必定成真的呢!”
语瑟的脸便更红了。十四岁的小女孩儿,便是不施脂粉,只这样害羞脸红,也是娇艳得叫人挪不开眼去。
忻嫔便惆怅地轻叹一声儿,“瞧你,这么年轻,在我们这一帮人中间儿,便显得我们都是皮松肉垂,干巴老去了。这年轻啊,便是你最大的本钱。我倒说句实惠的:男人老了,最喜欢什么?”
“不是金银,也不是田地房产……他们最喜欢的,就是年轻啊。你这样年轻的小女孩儿会叫他们觉着自己的青春又回来了。”
语瑟更是羞得不敢抬头,恨不能钻进地缝儿里去藏起来。
忻嫔便笑得更是爽朗,“别害羞啊。你道令贵妃为何这些年那么得宠?那就是因为令贵妃比皇上小了十六岁去呢。当年令贵妃刚进宫来,跟你一样大,十四岁,在孝贤皇后与当今皇后这一班人当中,那才叫一个水灵儿、新鲜呢。”
“不过如今,她也老了。你瞧她如今又怀着孩子,脸上连脂粉都不能施,这便像行将枯萎了的花儿似的,色香味儿都没了。你只管往她身边儿一站,我与你作保,皇上的眼神儿啊,便都立即被你给黏了过去,他便再懒得看那憔悴不堪的去呢!”
语瑟便更是羞得脸儿跟火炭儿了一般,却——缓缓抬起了头来,迎上忻嫔的目光。
那眼眸之中,在羞涩之外,终是明明白白泛起晶璨的光亮来。
忻嫔一见,心下悄然大喜。她太明白,那光亮是什么。
“好妹子,你果然是个有出息的。我就知道,我没看错你去。”
语瑟便双膝跪倒,“奴才不知该如何做,还请忻嫔主子指点。”
忻嫔含笑亲手扶起来,“还叫什么主子?叫姐姐。我今儿请你过来,就是要给你道喜的——原本我还担心庆妃会陪着令贵妃留在京里,便连带着你都去不了;可是这会子该着皇上改了主意,叫令贵妃和你姐姐都一同随驾赴木兰去了。那你自然就能跟去了。”
“可是啊,令贵妃她们便是去,也不能承恩,她们几个自然都是忙活着照顾令贵妃的身子的……那皇上呢,皇上行围,必定热血沸腾,到时候儿又要找谁去?”
语瑟便又羞得已是抬不起头来了。
忻嫔含笑握紧了语瑟的手,“这回啊,你只需要叫自己能稳稳当当总是出现在皇上的视野里,那到时候儿承恩侍寝,必定都是水到渠成的事儿。”
忻嫔说着凑到语瑟耳边去悄然道,“……皇上哨鹿之后,必饮鹿血。到时候儿,你的好日子就来了。拿出你年轻娇媚的身段儿,婉转相承;尽情在皇上面前青涩无辜些儿,或者掉泪,或者喊疼……就如令贵妃那最擅长的模样儿去。还怕皇上到时候儿不稀罕死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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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十三日,万寿节。
皇帝亲赴奉先殿行礼,再赴慈宁宫给皇太后行礼。之后亲御太和殿,王以下文武各官、进表、行庆贺礼。
这一日在京里,只行庆贺礼,并未筵宴。所有万寿节大庆的赐宴,都待热河行围之时。
八月十八日,己丑日,皇帝奉皇太后自圆明园启銮。
八月二十七日,圣驾抵达避暑山庄。
以往年秋狝,皇帝在抵达避暑山庄之后,必定修整多日,在此举行秋狝大典,以及召见外藩蒙古、回部等各部王公。可是今年,皇帝却改了惯例,仅在避暑山庄修整了一天,八月二十九日即起銮,赴木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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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路,杨氏也陪着婉兮同来。当母亲的,倒比婉兮自己更为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