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卷103、气疯(毕)(1 / 2)

六月,暑气渐浓,后宫众人都换上夹纱衣袍,内廷主位们也都换上了玉制簪钗。

手腕上、衣襟上的压襟,也都开始换上了各种避暑香串去。

婉兮的肚子已是显怀,又因换了薄衣,这般藏不住了。

六月初二日,皇帝诣畅春园给皇太后请安,便也当着众人的面儿,将婉兮有喜的消息公开。

皇太后自是心下早就有数儿,这会子便也只是含笑点头;可是猝不及防的一众内廷主位们,这便都半晌缓不过神来。

都是女人,尤其那拉氏、愉妃、忻嫔等人自己又是生养过的,谁不会根据婉兮的身形来计算婉兮坐胎的日子呢?这便一算就算到了皇帝南巡期间……原来皇上竟又在南巡期间叫令贵妃有了孩子!

那拉氏忍不住冷笑,“算算日子,令贵妃的胎,应当是三四月间坐下的吧?那会子距离皇上五月回銮,还远着。皇上倒忍心,竟没让令贵妃先一步回京将养,却反倒叫令贵妃又跟着皇上在江南延宕了一两个月去~~”

皇帝听了微微眯眼,婉兮抬眸对上皇帝的眼,只是淡淡一笑。

这会子是当着皇太后呢,上回皇太后又用那嫡庶之别、满汉之分又磕打婉兮一回,婉兮这会子自也没必要非要跟那拉氏争这一时短长。

语琴在畔听着却笑了,点头道:“皇后娘娘总将江南当做畏途,总觉江南诸般艰险了不成?令贵妃纵然是在南巡路上怀了胎,可是一来有皇上在畔,自然万事无虞;二来舟行平稳,岸上又有行宫大营,还有随行的太医们照料,便是远在江南,又有何妨?”

语琴歪眸瞟向那拉氏,“皇上和皇太后都视南巡为朝廷大典,此次南巡更是皇上为皇太后七十万寿而行,人人都是欢欢喜喜。皇后娘娘却原来一路这么多小心翼翼,倒叫妾身意外了。”

婉兮回眸含笑望望语琴。

那拉氏瞧见,心下便懊恼更甚。

“我便知道只要说到江南,庆妃必定是第一个跳出来说话儿的。也是啊,庆妃终究是江南汉女,但凡有人说一点江南的不是,便如触动了的根基一般。”

那拉氏说着扬声一笑,“庆妃,你不必紧张,我这回可没说你们江南有什么不好。我只是疼惜令贵妃的身子,更要紧的是皇嗣的安危……亏庆妃你还与令贵妃情同姐妹,这会子怎么反倒听不出重点来了?不必只顾着护着你的江南,却忘了顾着令贵妃的身子和皇嗣去吧!”

那拉氏的话还没说完的时候儿,婉兮已是伸手按住了语琴的手,朝语琴微笑摇头。

何苦呢,这是在皇太后面前儿,但凡说到这样的话题,皇太后自是总支持那拉氏去的。

语琴紧抿唇角,望住婉兮半晌,很是有些无法平息下来。

那边厢皇帝听了,这便淡淡一笑,“皇后果然是皇后,凡事都为令贵妃和皇嗣着想。”

这话虽说是皇帝的夸奖,可是那拉氏反倒想要皱眉,直觉皇帝这话里有话。

可是皇帝说到这儿就不说了,戛然而止,倒叫那拉氏不得不站起身来谢恩。

她勉强地笑,“瞧皇上说的,这自是妾身应当的。”

皇帝点点头,冲皇太后笑笑,“皇后虽说明知令贵妃怀了皇嗣,她却必定不是故意要在令贵妃面前与庆妃争执的……令贵妃也是个宽容大量之人,自不会往心里去。”

那拉氏立在那里,脸颊便轰然滚烫了起来。

皇太后如何听不出儿子口中的揶揄,却也是无奈,瞟那拉氏一眼,这便叹了口气,“皇后自是好意,是替令贵妃和孩子心疼,便忍不住埋怨皇帝两声儿罢了。”

婉兮含笑起身,“皇太后说的是。妾身谢皇后娘娘体恤。”

便是有皇太后护着,那拉氏却也还是一腔怨恨无处发泄……她恨的哪里是庆妃的顶撞,她恨的终究还是婉兮这又有了孩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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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拉氏还是幸运的,终究是正宫皇后,当场便可发作出来。而忻嫔虽说心下早已被万根钢针扎穿了心,可是那会子当着众人却也只能哑忍!

待得回到圆明园,进了自己的寝宫,她便抓过桌上的茶碗,狠狠砸碎在了地上。

“我又被她唬了!还以为是豫嫔……怎么到头来终究还是她!”

豫嫔本就是安静的性子,回京之后也少出来走动,倒叫忻嫔不容易探听虚实。

况且豫嫔是跟随语琴居住,语琴自是为了保着婉兮,竭力管住宫里人的嘴;对外也反倒创造出仿佛豫嫔有喜的模样儿来。

忻嫔本就不希望是婉兮有喜,心下这便更愿意相信是豫嫔有了喜;再加上她回来一个月里为安宁悬的那些心,这便生生被蒙在了鼓里去!

这会子回想起来,她觉着自己像是个傻子!

“好啊,好啊,她们又联起手来,将我都给瞒过了!”忻嫔咬牙切齿,“这次南巡,是我要复宠,可是到头来又是她有了孩子,我还死了姐夫!”

她仰天怒喝,“老天,你竟偏心眼儿若此!她究竟何德何能,凭什么得了你这般眷顾?我又怎么得罪了你去,叫你对我刻薄如此?!”

忻嫔是卯足了全身力道嘶吼,吼完了,身子里所有的力道便都被抽尽,腿脚一软,踩不稳了那七八寸高的旗鞋去,脚踝一崴,凄然翻坐在地。

乐容和乐仪都是大惊,一左一右跑上来抱住忻嫔。

“主子节哀……主子啊,万万不能当真伤了心去啊……更不能,便对上天生了怨恨去。”

“便是又叫令贵妃如了意去,可并不意味着主子便没有机会了去。总归主子还年轻,比令贵妃年轻十岁呢,主子就还有十年的时间……那便什么都还可以指望去啊~”

忻嫔勉强坐在乐容和乐仪两人的扶持之下,却还是站不起来,浑身都在打颤。

“我只是不明白,不明白……若说当年她年轻,皇上偏宠着她倒也罢了,可是她今年都什么年岁了,皇上到了江南去,却还只顾着她一个?”

“她究竟有什么手腕,能迷惑了皇上的心窍去,叫皇上这么多年了,对她依旧还是如一?!”

乐容也是哀伤道,“她必定是有手腕的……可是再有手腕又如何,她年岁大了,终究有人老珠黄、力不从心的一天去!主子尽管耐心等着,必定会等来那一天的。”

忻嫔又哀哀仰头望住上天,“……你们说,我不该对上天生了怨恨。我也不想啊!可是你们也知道,令贵妃从生下第一个孩子,都已是三十岁了!她当年身子根基又不好,否则也不至于三十岁才能生养;可是凭什么叫那么大年岁的她,直到今年,依旧还能怀下孩子来?”

“这不是老天偏袒她,还能是什么?后宫里的女人啊,能生下一个孩子来都要庆幸,可是她就这么连着不停了,这不是老天偏心眼儿,又能是什么?你们说啊!”

乐仪沉痛道,“要奴才说,还是皇上的缘故吧……皇上是天子,那上天之意,何尝不就是皇上的心意?”

忻嫔呆呆听着,怆然的笑,“是啊,你说的没错……”

“凭她那身子,本是不易坐胎的,她若想怀上孩子,皇上得在她身上花费加倍的光景,使出加倍的力气来!……我怨恨上天没用,我还是应该怨恨皇上!她都那么老了,她如今也见了憔悴,皇上为何就肯为她花时辰,就肯给她多使那么多劲儿去,啊?”

倒是乐容先冷静下来。

她拼力扶着忻嫔起身,坐回到炕上去。

“实则主子又何苦还在意令贵妃这一胎?主子放不下的,不过是令贵妃这个孩子是得在南巡途中,坏了主子的好事儿。”

忻嫔被乐容的冷静所摄,便也停了歇斯底里,眯眼盯住乐容。

她将乐容的话在心底又回味了一番,这便缓缓点头,“你说得对,她这个孩子,已经不是第一个孩子,更不是第一个皇子了…她前头已经有了公主,也有了皇子,且现在这几个都已经稳稳当当熬过种痘了,那她现下再怀的这个,又何足紧要了?”

“我便是生气她又用了手腕,在南巡途中抢了皇上的恩宠,坏了我的好事去……可是说到底,她有没有这个孩子,对我来说,已经没什么影响了。”

乐容却缓缓笑,“奴才觉着,令贵妃有这个孩子,对主子实则是有影响的……主子想啊,她怀了皇嗣,这便自然有数月不能侍寝去。那主子的机会,便反倒来了。”

忻嫔眉毛微微一抖,随即便也笑起来,“可不是!我是气糊涂了,只顾着伤心,倒忘了这最要紧的。”

忻嫔想着,不由笑意扩大,“她这个孩子,说到底,还是叫皇后、愉妃这样儿有皇子的去担心好了。暂时总归还影响不到咱们。就叫她们三个斗心眼儿去吧,我啊,这会子只一门心思想着如何重得皇上欢心,就够了。”

“瞧今儿皇后还当着皇太后和皇上呢,都按捺不住了。倘若这回魏婉兮再生下个皇子来,皇后都得疯了~”

忻嫔垂首想想,“皇后如今就十二阿哥一个皇子,愉妃也就五阿哥一个儿子,她们两个的年岁还都大了,注定再也不能生养……那她们两个对魏婉兮这个孩子的防备,自比咱们深了太多倍去。”

乐容这才放心而笑,“主子这样想,奴才就放心了。”

忻嫔扬了扬眉,“既然火已经烧起来了,那我便再替她们加一把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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