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用审查的眼光注视着走近前来的儿子。当看到他那开朗的面孔,特别是看到他那双眼睛放出她所理解的光辉的时候,老妈妈两肩微耸,长出1口气。
“大林子!组织上又派你来搞地下工作啦?”
“嗯,妈妈你猜的很对。”
“听说出城入城盘查的挺严,要当心啊,日本鬼子可是毒辣的很!”
“没关系,妈妈,省城是片大海,我好比叶子鱼儿,摇摆着尾巴就浮进去了。”
“甭拿着苦瓜当甜瓜卖,妈是那么好哄的?”老人显出固有的倔强劲,“告诉我,这次回家,是单看看我,还是有别的事?”
“离开78年啦,不知家里怎么样,心里十分牵挂,就打算看望你老人家1等1会儿还得赶路呢。”这原是他忌讳说的话,终于脱口说出来。
“不能走!我给你做点饭吃。”
儿子坚持不让母亲做饭,要把利于粮剩菜拿来吃。老妈妈就把剩干粮放在炕上,便去烧水。
尤林发现炕上摆的是两个红高粱窝窝头,心里觉得挺难过。他拿着干粮,凑在老人跟前,安慰着说:我在外面1切都好,不要再惦记我,倒是妈您在这兵荒马乱的年头,7灾8难的不容易。盼着吧!盼到咱们老百姓翻过身来的时候,我告假回家住上儿天,然后领着妈妈坐上火车,到北京、天津看看风光去。”他想用未来的幸福,给母亲1些精神上的满足。
老太太连连摇头:“那些个幸运事儿,娘不想。只要你们能打出鬼子去,叫娘看到赤色革命军成了气候,看到儿子没灾没病的回来,我就算烧了1搂粗的高香了。那时候,当娘的喝口凉水,就着剩千粮吃,也是心甜的。”
娘儿两个的话越说越多,争相发问。儿子总不愧是搞政治工作的能手,很快地说服了母亲,使她同意儿子作地下工作,并答应帮助儿子做合法交通员。
老妈妈除了叫儿子搞好工作以外,又专门向儿子提出3个要求,做好掩护,千万别暴露目标;1年之内讨个儿媳眼看快到年底,要回家过个年。儿子为讨好老人家的欢心,满口答应着。母子们正在快活喜悦的时候,后邻传来喔喔的鸡声。
“妈,你听,鸡叫啦!”儿子1口吹灭了灯,拉开窗帘,察看窗外的时光。
“莫着慌,那是后邻毛娃子家的芦花公鸡,整天价胡叫唤,没个准头。按理说,春3遍,秋4遍,冬天1夜叫8遍,还早着哩。”
不管母亲怎样拦阻,儿子终于坚持要走。不管儿子怎样阻拦,母亲还是坚持要送。娘儿两个难舍难离地依偎着走出门口,沿着村旁小道朝西南走。
看看走到村边,尤林回过头来攥着母亲的手,轻声说:“妈,天冷风大,你快回去吧。”
母亲想说什么,1句话也说不出来。眼看儿子的影子消失在黑夜中,她兀自站在冷风里,像木雕泥塑般的1动也不动,仿佛儿子从她的心肠上面系了1条绳索,每走1步都回引牵得她心肠阵阵作痛。
晚上9点半,金木兰走到老家5里铺,家里空落无人,父亲加夜班去了。她父亲叫颜宝,因为忠厚老实,人们给起个外号,叫他蔫把。
他在省城火柴公司当了2十年的看门工友。老伴死后,他好不容易把两个闺女拉扯长大成人。大女儿结了婚,小女儿上了护士学校。才过了两天安生日子,大女婿就牺牲了。这件事,他认为是女儿的命不好,世界上守寡的多着呢,也不大在乎。
最担心的是他两个女儿都不听他的劝告,都参加了赤色革命组织方面的工作。在他看来,小女儿银木兰不轻易出头露面,深居城里,问题还不大,他特别不满的是金木兰。
大女儿不断出出进进的,和什么样的人都打交道。他常责备她:“说不定哪会儿,我总得吃你的挂落儿。”
金木兰把脸1沉:“养女儿,不得济,就生气,吃挂落,你活该!”
他不吱声了,他清楚地知道,大女儿“刁”,小女儿“娇”。娇的他舍不得管,刁的他不敢管,只好冷眼看着她们自行其是了。
十点半钟,颜宝值夜班回来,见小屋里有灯亮,推开门,看见了大女儿。
“金木兰!你深更半夜的扔下孩子,胡乱跑些什么?”
女儿说明了来意,他楞了1会,慢腾腾地说:“你净管闲事,这年头,自己低头闭眼的活着,还说不定哪会飞来灾祸呢!”
“爸我可闭不上眼晴,你不知道吗?我睡觉都是睁着眼。”
“管闲事,落闲事,放着觉不睡,深更华夜的,领个外路人去?”老人说着就要上炕睡觉。
金木兰生气了,吹乎老人说:“日本鬼子叫你出1年劳力,你致说个不字?自已人叫你带带路,你拿捏着不动弹,咱们是华国人还是外国人?你说说!”
老人被金木兰挖苦到不可开交的时候,无言地踱到锅台旁边,双手抱着破瓷壶,吱咕陵咕喝了个饱,用袖头擦净胡须上的水滴?冲着大姑娘说:“递给我棉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