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见傅德清起身,面上带着点笑意,全然不顾老夫人满眼惊诧愕然,道“这都是家事,可慢慢商议,既有客人在,也不急着在这儿商量。总归是你的婚事,全凭你的心意,若是看中哪家姑娘,我自会安排。”
这话里话外,竟是要顺着傅煜的意思。
傅老夫人原本满心期待,被兜头浇了整盆的凉水,也不知傅煜和那魏氏先和离,如今又要成婚是唱的哪出戏,心里头翻江倒海,当着客人的面,却半个字都问不出来。只呆愣愣盯着傅煜,仿佛瞧见疯子似的。
剩下姜黛君兄妹,岂能瞧不出端倪
姜伯彦纵然在战场没建树,长在节度使府里,眼色还是有的。
傅煜名震北地,铁腕强硬,能在京城那龙潭虎穴里游刃有余,行事怎会没有分寸寻常人家,关乎婚姻大事的,谁会贸然在初次见面的客人跟前提傅煜千里赶回来,茶都没喝半杯,便忙着提婚事,显然是说给他兄妹二人听的。
傅家的军政大权都握在这对父子手里,是否与姜家联姻,也是男人说了算。
前些日傅德清态度含糊,如今傅煜斩钉截铁,做父亲的附和撑腰,这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他眼色微沉,看向身旁的妹妹。
便见姜黛君站在那里,垂首不语,身姿却仍端庄从容。
遂一笑道“今日叨扰了半天,多谢老夫人盛情招待。傅将军刚回来,想必还有许多话要与家人说,伯彦这就先回了,改日再登门叨扰。”说着,跟自家姨祖母换个眼神,明老夫人也自站起身来告辞。
傅德清父子看他识趣,客气相送。
姜伯彦兄妹也不露异样,拜别后缓步出门,直至坐上明家的马车,笑意才收敛殆尽。
“傅煜刚才的意思,很明白了吧”姜黛君靠在车壁,神情不辨喜怒。
姜伯彦便哼了声,“不识好歹这傅煜虽有军功,却不知审时度势,原来也不过如此。”
“他刚才说的那魏攸桐,我听姨祖母提起过,是先前娶了和离的那位。”姜黛君哂笑,神情不太好看,“不管他这是不是托词,傅家无意结姻,已很明白了。傅煜就算不知你我来意,他父亲难道不知父子俩一道过来,显然是商议过,刚才那话定然不是随口一提。”
姜伯彦神情愤然,“如此自满刚愎,难怪旁人说他心高气傲,不近人情”
姜黛君这几日在傅老夫人跟前扮端庄,满怀期待而来,碰到这结果,心里到底觉得不平,闻言颇以为然。她掀帘将傅家宅院再看了眼,眼底掠过讽笑。
“天底下又不是只他有本事。看来这齐州是没必要待下去了。”
“再等等吧。”姜伯彦不死心,“没准儿说得通呢。毕竟,魏家比傅家差那么几分。”
姜黛君却不抱多少希望。
若傅家当真有意结盟,凭她的容貌身份,哪怕不是全然门当户对,也不差多少,至少比那位兵部职方郎中的女儿强得多。傅煜既说得那般清楚,又在回府之初特意赶过去提及,显然是深思熟虑。
这条路既走不通,也只能另寻别处。
她脸上添了几分自负骄傲,“他若真无意求娶,何必拿热脸去贴魏家纵差那么几分,有咱们弥补,两处合力,难道还能弱于他到时候,有他后悔的日子”
“也对,又不是非他不可。”
姜家兄妹走后,临风阁里便只剩傅家众人。
傅煜父子神情泰然,老夫人却是满心震惊,脑海里翻来覆去的都是“魏攸桐”三个字。
沈氏自交出权柄后,在傅家的地位虽仍在,却已不像从前般好事,自傅德明回京入相后,府邸内外皆仰仗傅德清照拂,更是收敛了许多。听见傅煜那番话,固然不可置信,却没多说,带着儿媳回了东院。
韩氏也颇有眼色地带了仆妇丫鬟出门。
屋里转瞬走得干干净净,傅老夫人心里生气,忍不住数落。说军政的事她从不敢插手,但外面形势如何,他父子二人该最清楚。撇开姜黛君的容貌端庄不谈,光是姜邵手里的兵马,若能引为己用,傅家便如虎添翼。
利弊分明,岂能任性行事
傅煜只沉默不语,待她数落完了,才沉声道“我只娶魏攸桐。”
“你”傅老夫人说得嘴皮都干了,却碰上个油盐不进的臭石头。
气得干瞪了半天,才道“那魏攸桐有什么好,值得你这样惦记”
她的好处岂是三言两语能说得尽的
傅煜拱手,神情诚恳而严肃,“孙儿已想得清楚,绝不更改,还请祖母成全,善待孙媳。”
这话说得,好像她从前虐待过孙媳一般。
傅老夫人被戳到从前的短处,狠狠瞪了傅煜一眼,却也知拗不过,暗自生闷气。
齐州城外,此刻的攸桐尚不知傅家的这些事。
她藏在佛寺游廊拐角处,瞧着不远处被人抬着鬼鬼祟祟送入僻静精舍的昏迷少年,神情紧张。
那少年不是别人,而是本该在隔壁山头射猎的傅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