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三葬身材比常人高大一些,脸色惨白却又如同月光一般莹莹,分外清秀,有些纤瘦,他身上甚至有着原本玄奘都少见的书卷气,就像一位儒僧,一半是文质彬彬的优雅,一半是不入俗流的妖冶。
这样一个可以称得上气质温柔的僧人,魔术师却从他的眼中,看到了许多危险的东西。
相比之下,如今的玄奘双目之中空白的就像一具被抽离干净的躯壳,枯朽而没有重量,相反在唐三葬的眼中,却有着沉甸甸的重量,一方面是一种要将这个世界燃烧殆尽的疯狂魔性,另一方面,在那魔性之下,似乎有深藏着支撑魔性燃烧的燃料。
那是真挚,最纯正的情。
悟空变看透了玄奘的二心,它平静道:“是时药叉共王立要,即于无量百千万亿大众之中,说胜妙伽他曰: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在表面看上去,唐三葬甚至比玄奘更加出尘,仿佛他并非尘世中的人。
仿佛自九天之上,垂云而下,超脱一切世俗。
但这种超出一切世俗的力量,又似乎来自他心里那受到世俗一切,因情而起的痛苦,因为痛苦而超离世俗,因为痛苦而真实,因为痛苦而存在,继而疯狂为魔,那便是二心!
三葬竖在胸前的单掌,纤细而干净,上面却垂落一丝丝安倍清明污秽的血气,以及八百式神妖魔的种种戾气,式神的冤魂厉魄,或者说它们作为妖魔的本质,都缠绕在三藏身上,无时不刻的不在发出哀嚎。
在百鬼哀嚎之中,那名僧人愈发出尘,却也衬的更加妖异。
庄俾梵满头冷汗,颤声道:“怎么办?安倍死的几乎毫无还手之力!”
魔术师却冷静下来,正色道:“错有错着,杀不了齐天大圣,杀一个唐三葬也算回本了!我就不信,他能比孙悟空还可怕!”
唐三葬却轻笑道:“九世之前,我为金蝉子,不听说法,妄自辩驳佛法,是为傲慢。九世轮回,虽然有向佛之心,却皆根性不全,更有真灵因被佛贬斥,便生怨愤之心,是为怨恨。此世轮回,却痴恋一凡俗女子,是为痴迷。真相再前,得知此女仅仅为菩萨一无名烦恼,故而嗔怒。妖王悟空,破如来神掌,碎我禅心,是为绝望。因为一物,而致使段小姐无辜应劫,缘起缘灭,是为内疚。此后质疑佛法,以情走偏,是偏执。一颗禅心入魔,妄图以绝世法力,扭转一切,是为疯狂。成魔之后,万念具灰,唯有一颗魔性不灭,空虚寂寞,分外孤独。”
“所以的一切,傲慢、怨恨、痴迷、嗔怒、绝望、内疚、偏执、疯狂、孤独……助我成魔!”
金刚智惊恐道:“玄奘法师,万万不可让二心动摇你九世的修行啊!”几乎就要化作灰白的玄奘,却只是默默将手放在胸口,低声道:“我佛慈悲!”
唐三葬却大笑着,反手捏住金刚智的头颅,对玄奘低声道:“到了现在还我佛慈悲,废物!佛在哪里?佛什么都不是!当你绝望痛苦的时候,求佛有用吗?求佛不如求己……万般求佛,不如一念入魔。”
“所有的悲剧,都是因为你无能为力。”
“我当年作为它的二弟子,还不是说打入轮回,就打入轮回?然后轮回中的一切呢?都是它在折磨你!你们修佛有用吗?如果不是老子成魔了。去出个差就能成就正果。而你呢?”三葬对金刚智不屑道:“混到最后,还不是一个守大门的。”
“还说什么普度众生,说什么慈悲为怀。我只从满篇的经书里面看出了两个字——权力!”
金刚智怒目圆睛,眼角崩裂,双目中渗出一行金色的血泪,他朝玄奘大吼道:“玄奘法师,降服己心!不要辜负了菩萨和佛祖度化你的一番苦心啊!这二心,不过是外魔勾动内魔所化,若是内魔降服,那外魔不过虚有其表,绝不是你的对手。”
三葬却冷笑道:“不是他的对手,哼哼……那么陈玄奘,你再修一千年,一万年,会是那猴子的对手吗?所谓命运,不过是强者摆布弱者而已。昨日你在幻境之前,对朱刚鬣杀死段小姐的时候是如何无能为力,今日对观世音一缕烦恼,烟消云散的段小姐,还是无能为力!”
“我的诞生,就是为了不让这种无能为力,再次出现!”
“我要这天,再遮不住我眼,要这地,再埋不了我心,要这众生,都明白我意,要那诸佛,都烟消云散!”
唐三葬指天怒吼道:“如来!你说我轻慢佛法,但你的佛法又是什么?有什么资格不能被质疑。我金蝉子,如何没有资格去质疑你?今日我立地为魔,破你佛法妄言,你又能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