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对质(1 / 2)

风华 苏未寒 4787 字 2个月前

楚墨白是要往剑阁去,那里是慕秋华几年来的闭关静修之地。

楚墨白提了一盏灯,他不是孤身,手中朔月剑,袖中一封密信。他走得很慢,就好像他并不愿意前去。他的脸色苍白,路遇弟子向他行礼时,他就停下来,点一下头。快要到剑阁时,他再次停下,这一次周围无人,他闭起眼睛,略微歇息一下。他对柳长烟撒了谎,他其实并非已无大碍,他的内伤还没有好透,那还需要时间,但真正让他身体难受的,是春风渡。

楚墨白运起春风渡,仅仅片刻,他的嘴角洇出了血液。自从他受伤以来,春风渡便古怪地不受他的控制。他轻轻把血抹了去,拾步走完最后一段路,到了剑阁前,守在门外的弟子向他抱拳:“掌门。”

楚墨白应了一声,道:“去将师尊请出来。”

弟子一愣:“为什么。”

楚墨白难得面目清冷,“快去。”

弟子被他这个样子吓了一吓,不敢犹疑,连忙步入剑阁。只一会儿,那名弟子便和慕秋华一起走出来。慕秋华穿一身极淡的袍子,眼中有疑惑,但嘴角仍噙着淡淡微笑,看向他。已是深夜了,两人的身姿都隐匿在灯火里。

楚墨白低声道:“请师父与我去一趟戒律堂。”

慕秋华愣住了,这个徒弟从小到大,都对他极其恭敬,侍他如父。

楚墨白却执意重复:“请师父与我走一趟。”

“为什么?”

“我要在沈师叔面前,与师父当面对质一事。”

“何事?”

楚墨白沉默,“等到了戒律堂,我自然会说。”

看他这么郑重其事,慕秋华微觉讶异。两人尴尬地站了会儿,慕秋华说:“好,为师就和你走一趟。”

楚墨白看向那名弟子:“半个时辰后,请所有执剑长老前往戒律堂。”

弟子狐疑地盯着他,可能没见过楚墨白这个样子,颇觉这事情极大,战兢地点了下头。

谁知,慕秋华在走过楚墨白的时候,楚墨白出其不意地点住了他的穴道,慕秋华睁大了眼睛,身体猛地僵硬。

弟子看到那一幕,惊讶道:“掌门,这是……”

楚墨白没有理会,只对慕秋华说一句:“徒弟不肖。”紧接着,便把慕秋华抱进了怀里,前往戒律堂。

小楼的戒律堂,凡是违反楼中戒条清规者,轻者关入大牢,重者废去武功逐出山门。下至弟子,上至掌门,一律同罪。故戒律堂是小楼中最为肃然之所在,而戒律堂的执剑长老一直被视为是掌门之下诸人之上的存在,所以每一任的戒律堂长老都是经过严格甄选的,必经其他九位执剑长老与掌门一致同意。

戒律堂的弟子看到慕秋华时已十分惊讶,待到楚墨白说:“先将师尊下牢。”时,更是震惊地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几个人踌躇不安地立在原地,七嘴八舌地问道:“掌门这是为何”“师尊怎么了,为什么会这个样子”“是否有什么误会”

楚墨白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戒律堂前的灯笼黄橙橙地亮着。对面的弟子们发现了他的异样,声音逐渐小了下去。

这时,一个气沉丹田的声音出现在背后:“为什么?掌门若无恰当理由,恕难从命。”

楚墨白回头,看到了执掌戒律堂的执剑长老沈云从,南山就跟在他身后。

执剑长老虽然听从掌门之令,但辈分比掌门高,可以质疑掌门所为。戒律堂的执剑长老向来铁面无私,即便是掌门犯错也照样处罚,大约也只有他敢这样对掌门说话。

“沈师叔,”楚墨白恭敬地唤他,说:“墨白这样做,自有墨白的理由。”

沈云从看到慕秋华被点住了穴道不能动弹,又看了看楚墨白,打开了戒律堂大牢的门。

小楼的大牢并未见多少血腥,虽说是关人的地方,但楼规是禁止严刑拷打的。石墙砌成的牢房,弟子们每日清洁,里面不见一缕灰尘。一间间牢门由精铁制成,只在上面开个小窗。三人进去后,把一众不知所云的弟子关在门外。

楚墨白与沈云从对面而立,慕秋华被放在一把椅子里,头颅轻垂,眼睛睁着,动不了也说不了话。

沈云从身穿小楼的素白长袍,他虎背熊腰,一双眼睛不怒而威,小楼弟子向来都很怕他,比怕掌门更甚。此刻他手提长剑,听完楚墨白的理由后,表情从震惊到发笑,“掌门,你说慕师弟是梅影掌教,这未免太可笑了。”

“这事情并不可笑,”楚墨白严肃道:“师叔觉得可笑?”

沈云从怔了怔,他深深看了慕秋华一眼,说:“无论如何,也该听听慕师弟是怎么说的。”

慕秋华坐在那张椅子里,从楚墨白开始指证他为梅影掌教时,他的表情就极其古怪,不能说是生气楚墨白这样污蔑他,也不能说是承认了他的确是梅影掌教,总而言之,那样的表情叫人无从琢磨。

楚墨白点头,同意了沈云从的话:“我此来,就是要在沈师叔面前,亲自与师父对质。”

他说着,先解开了慕秋华的哑穴。慕秋华血脉一通,深深吸了口气,但身体尚不能动。

“墨白有一封信,想要让师父过目。”楚墨白慢慢从袖子里取出雪白信笺,展开在慕秋华面前。

慕秋华还没有去看信,便先气愤地道:“墨白,你究竟受了何人蛊惑,要这样平白无故地来污蔑师父。”

楚墨白不回答他,只说:“请师父看信。”

慕秋华冷笑一声:“有什么可看的,这信上的内容如果是污蔑我的话,那我绝不会去看。”

楚墨白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他,眼底有痛色,“师父不看,是不是在害怕?”

沈云从一皱眉,把那信劈手夺过:“争什么,我来看!”

他开始读信,把信看完之后,他的脸色彻底变了,变得与对面的慕秋华一样古怪。

信上是一个人的证词,这人是一个制丨毒者。五年前,华山血案,引发正邪大战,那场血案之中,曾有一味毒,将华山上的几人都毒倒,后来这名制丨毒者还被小楼抓住,声称是邀月堂堂主陈秋梧买了他的毒下在茶中。

但是,现在,这人在信上翻供,说自己此前是被买通诬陷陈秋梧,真正买他毒丨药的人,是慕秋华。

楚墨白从湘西归来之后,以掌门印信密令小楼探子追查这名制丨毒者,当年小楼抓获此人,却被此人逃脱。这极为奇怪,小楼的戒律堂建有牢狱,门外都有弟子把守,要逃走绝非易事,可这人就这么悄无声息地从小楼消失了。

小楼探子按照楚墨白要求追查多日,终于查到此人。没想到多年过去,他已远离江湖,摇身一变,成了腰缠万贯的巨贾。探子将此人带回小楼,几天前楚墨白密审此人,他终于吐露出了隐藏多年的真相。原来当年不止是慕秋华买了他的毒,也是慕秋华帮他从小楼的戒律堂逃走,更是慕秋华给了他一笔颇为丰裕的财富,叫他消声灭迹,永远不要出现在江湖上。

现在,这人的证词摆在面前,楚墨白道:“师父,你告诉我,这上面写的,是真的吗?”

慕秋华的身体轻轻颤抖,脸色浓得滴墨,若不是此刻被点住穴道,他屁股下这张椅子恐怕都要被他的内力震碎。他嗓音枯哑地道:“墨白,你知不知道你到底在干什么,你受人蛊惑了!你一向是个聪明的孩子,此刻为何这么不冷静?”

证据当前,楚墨白见他还在狡辩,指尖绷得极紧,“我真的不明白,师父,为什么?”

他抬起头,疑惑不解地问,为什么?

就好像少时习武,遇到难解的招式时,他也是这样,轻蹙眉头,问一句,为什么。别人习武遇到难题时,都会问,怎么办,或者,这招怎么才能耍好,楚墨白却很奇怪,不懂的时候,他会问,为什么。为什么这一招要这样使?慕秋华告诉他原因之后,他才会解开眉头释然。

半晌,相对无言。

慕秋华忽然笑了起来:“墨白,你究竟想跟为师说什么?你难道以为,这信上写的,是真的不成?”

“是吗?”楚墨白紧紧盯着他,问:“师父告诉我,这信上写的,是真的吗?”

慕秋华神色不对劲,半晌才答:“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