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真相(1 / 2)

风华 苏未寒 4817 字 2个月前

哥舒眉眉眼睛肿胀, 整张脸都是灰白色的, 这几天她哭得太过惨烈。

周梨与江重雪面面相觑, 不知该说什么。

周梨意识到她说的话必定不是什么好话:“人死为大,既然谢前辈已经死了,他生前的恩怨也就让其归尘归土吧。”

“凭什么?”哥舒眉眉倏然转头, 神色清冷又淡漠地看她,“天枢生前背负了这么久的骂名, 凭什么死后还不让我为他洗刷清白。”

她轻轻挑眉,发出一声怪笑, 回头去看哥舒似情的背影, 嘲讽道:“我就是要告诉他, 他娘是个什么货色,是个怎么样卑鄙无耻的人。”

才说完,哥舒眉眉已从墓碑前倒下。哥舒似情速度极快,收掌时, 地上的哥舒眉眉嘴角已经有血迹。

哥舒似情的掌力不算轻,哥舒眉眉扶着墓碑站起来,咬牙抬头看他,似乎也并不畏惧:“我告诉你,当年谢天枢根本就不爱你娘, 他真正爱的人是我, 是你娘用了最卑劣无耻的手段,才得到了他。”

她猛地上前一冲,浑不畏惧地抓住哥舒似情的胳膊, 硬是要他看个明白,“你看他把自己的墓地放在了哪里,是这里!这里!你再看看我的小阁在哪里!他的遗愿是死后与我毗邻而居,你还敢说他不爱我么!他生前没有办到的事情,所以他死后要办到!”

她脸色空茫,径自低语:“他一向都是这样的,极有责任心,他知道他生前没有与我在一起,是负了我,所以死后就要这么永远地看着我,可是,可是……谁要他死后看着我啊,我要的是他的生前啊!我要活生生的谢天枢!可他做不到啊,你知道他为什么做不到吗?就是因为你娘和你!”

哥舒眉眉的嗓子已经哭哑了,她用尽全力地把每个字都冲出喉咙,让人听得嘶哑又难受。

当年谢天枢遇到哥舒轻眉,哥舒轻眉十八岁,谢天枢二十三岁,一个是天下第一美人,一个是被钦定为下一任武林泰斗的后起之秀,金风玉露,在江湖上传为佳话。

可没几个人知道,谢天枢从来没有钟情过哥舒轻眉,他爱的人,也从来不是哥舒轻眉。

武林上的人对哥舒轻眉记忆犹新,而忘记了哥舒家还有另一个女儿。

可是谢天枢从来不会忘记。

“你娘的武功和样貌都在我之上,所有人都只看得到她,从小到大,她想要什么都可以很轻易就得到,没有人舍得拒绝她。虽是姐妹,但我知道她看不起我,从来没把我放在眼里,”哥舒眉眉冷笑:“无所谓,她看不起就看不起,我也不需要她看得起。她一直都不相信谢天枢会喜欢我而不喜欢她,她觉得自己一定有办法让谢天枢移情,可是,天枢是个怎么样的人,我想你们都很清楚。”

周梨默然。

谢天枢太超然,很难想象他会喜欢一个人,而既然是谢天枢喜欢上的,他就绝不会移情别恋。

哥舒轻眉爱上谢天枢,对她而言,是人生第一次有了难以得到的东西,因为难以得到,所以更想要把他夺过来。

于是她决定先得到他的人,再慢慢来得到他的心。

哥舒轻眉极为聪明,她会这样做,是看透无法用强硬的方法让谢天枢爱她,那就暂且先得到他,来日方长,她坚信自己的魅力,往后他一定会忘记哥舒眉眉,转而爱上自己。

哥舒眉眉的声音逐渐转轻:“你爹他是个真正的正人君子,他从来不负任何人,所以无论他怎样爱我,发生了这样的事,他总要对哥舒轻眉负责的。”

周梨看向哥舒似情。

哥舒眉眉的话像一盆凉水,让他脸色煞白,他低声道:“我不信。”

“我知道你不信,但我就是要把真相告诉你,至于你信不信,”哥舒眉眉嘴角冷笑的弧度更深,“随你。就让我告诉你,你娘是个真正的疯子,她有病,她无可救药,她是个偏执的疯子!她如愿以偿地和谢天枢成亲了,可是那又怎么样,她从来没有真正得到过谢天枢,他的心在我这儿,岂是她夺得去的。感情这东西,日子一长,自然能觉察出来。当你娘知道谢天枢无论如何也不会移情别恋的时候,她就开始折磨谢天枢了,她辱骂他,又在他面前辱骂我,骂我们是奸夫□□,哈哈,哈哈哈哈,她竟然有脸说出这种话,一个卑劣至极的人,竟然还有脸骂别人!”

周梨皱了皱眉,哥舒轻眉太自信了,她相信谢天枢会爱上她,可是谢天枢并没有。

哥舒轻眉是个极端自傲异常偏执的人,谢天枢与她成亲,就自然会对她负责,也会护她万全,唯独一样,感情,谢天枢办不到。

哥舒轻眉既然在知道谢天枢不喜欢自己的情况下,仍执着地要与他成亲,那么,她就必须自己吞下这恶果。

可是,哥舒轻眉的个性,是绝不会妥协的人。当她终于看清这辈子谢天枢心里永远不会爱上她时,她便崩溃了。

“那年你四岁,哥舒府上下为你庆生,你大约已经不记得了,”哥舒眉眉低声道:“就是在那天晚上,我与天枢恰好在院子相遇,谁知被你娘看到了,她以为我们两在做什么苟且之事,一气之下,竟要杀我。那天哥舒府满堂宾客,都亲眼目睹她刺了我一剑,若非天枢出手阻止,我已经死在她剑下了。也是在那天之后,谢天枢背叛哥舒轻眉的谣言便在江湖上传开了。”

哥舒眉眉凄苦地低笑:“可是天枢他,从来没有为自己辩白过,因为他知道为自己辩白,就相当于让大家都知道哥舒轻眉是个怎样的人,哥舒轻眉是他的妻,在他看来,保护哥舒轻眉不受伤害,也是他的责任。有时候我真的很恨他是个正人君子,很恨他为什么要把不属于他的错误一肩承担。”

她抬起头,对哥舒似情道:“至于你,你娘当然不会告诉你她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她甚至让所有人都相信她才是受害者,包括你在内。”

那件事之后,哥舒轻眉便带着哥舒似情离开了谢天枢,隐居到了梅山,自此便开始教哥舒似情如何用尽一切方法,杀了谢天枢。

哥舒眉眉慢慢蹲下去,把头贴在墓碑上,她被哥舒似情打了一张,胸口还疼得很,声音有些颤:“我知道他会怪我,怪我把这些事情告诉你。可我就是要这么做,凭什么他把生前给了那个女人,那个女人却根本不懂得珍惜他。他把死后给我,怎么能够知道,我就一定能承受住他的死啊。”

她再次哭起来,只不过已不如刚知道谢天枢死讯时那么声嘶力竭,而是偶尔露出那么一两声抽泣。

半晌,哥舒似情轻飘飘地道,还是那三个字:“我不信。”

哥舒眉眉冷眼看他,嘴角弯着诡异的笑。

她的眼神清清楚楚地让哥舒似情读出来:你信的,其实你已经信了。

哥舒眉眉从墓碑前站了起来,她的丧服一片纯白,脸上带着泪,眼角却有笑,站了一会儿之后,像一缕雾一样,飘走了。

只剩下他们三个对着墓碑凝立,直到暮色四合时,哥舒似情终于说话:“丫头,你信吗?”

周梨微觉不忍,看向江重雪。

江重雪忽然道:“原来哥舒家的人都这么没用。”

他继续说:“哥舒轻眉为了个不爱自己的男人把自己弄得癫狂至此。哥舒眉眉也为了这个男人这么多年守在这么个破小阁里就等着每个月他来见她一次。而你,更为了这个人把自己弄得人不人鬼不鬼。”他一声低笑,“虽然这人是我师父,我敬他重他,但依旧不觉得他值得你们这些人为他做到如此地步。”

哥舒似情竟也笑了,他笑得颇为清冷:“说人容易,度己则难。你比我又好得了多少。”

江重雪也不生气,这么软绵绵轻飘飘的哥舒似情他不习惯,就该把他的嘲讽还回来才是这妖人的本性,“若你说的是楚墨白,不错,我是恨他,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可我绝不会为了这恨而做出任何伤害自己的事。我曾经不懂,但我现在懂了。我的命金贵得很,才不会为了一个我最恨的人,而折损我自己。”

“那你信么,”哥舒似情好像执着与这个问题,“你信她说的话么。”

“干我何事,”江重雪微笑,“你信不信是你的问题,你大可自己去烦恼该不该信。”

哥舒似情终于转过了头,他偏头看着江重雪。江重雪历来讨厌他,懒得把目光浪费在他身上,遂别开了视线,宁愿望着远山也好过看他。哥舒似情勾了嘴角,他不喜欢看,他就偏要盯着他,于是他就这么盯着江重雪说话:“我只是疑惑而已。”

周梨道:“你疑惑什么?”

“他为什么不告诉我,”哥舒似情低声:“他瞒着外人,我尚能理解。为何这些年,我口口声声说要杀了他,他却始终不把真相告诉我。”

“也许对谢前辈而言,瞒着你比瞒着外人更重要。你那么爱哥舒轻眉,他怎么忍心把这些告诉你,所以他宁愿你恨他。”周梨轻声道:“其实这么多年,他每年都上梅山去祭奠哥舒轻眉,明知道你每回都布下了陷阱要杀他,他何苦去受那份罪,他是为了你。他是想念你,想去看看你。”

半晌,哥舒似情才说:“是么。”

周梨认真地点了点头。

不过她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想,谢前辈应该要告诉哥舒似情真相的。

无论如何,哥舒似情有知道真相的权力。她虽然也敬重谢天枢,但有时却对谢天枢的做法不知该作何评价。

是,谢天枢是真正的正人君子,他为每一个人考虑,宁愿自己背负骂名,他不愿意外人看轻自己的妻子,更不愿让哥舒似情知道自己的母亲一直在骗自己。可有些东西,不是他一个人背负就行的。

谢天枢太过于计算自己的责任了。

暮色落了下去,哥舒似情深呼吸了一下,慢慢从墓前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