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魂,三魂归位,其实大多数的术士都不愿意接这样的差事。已经出窍的魂属阴,还魂和招魂不同,前者是本体已死,后者只是属于丢魂迷离状态。起死回生这种事儿,历史上不少见,一些医术高明的医者有个成语形容叫做“妙手回春”,多见于医学,把一些原本没了呼吸和心跳的人又重新拉了回来。道士要是玩这招,那就是诈尸,那是很不吉利和充满危险的。危险来自于另一个世界,道士认为生老病死都是自然规律,不可逆,不可违。人活多久,富贵贫穷那是生下来就命中注定的,所以他们管活着的时候叫阳寿。这阳寿尽了,人自然也就没了,诸如袁小白,她现在是在那生死簿上注销了账号的,你硬是让她再回来活蹦乱跳的,那岂不是乱了天理?没有规矩不成方圆,阳间有阳间的法,阴间有阴间的律,若是袁小白再次活了过来那她这阳寿到底怎么算?查文斌想了想,唯独只有一个法子,那也只能是一招瞒天过海了。这个法子有些损,这人死啊,分几种,最常见的就是老死,阳寿耗尽。还有一种呢则是意外,什么天灾,事故仇杀,这种人其实他的阳寿是没尽的,可是肉身已经毁了也就没法了。他想做的就是先救活那姑娘,到时候再找一个横死的人,用他的阳寿续到小白身上,那必须两人的生辰八字是一样的,还都得是女性,到时候再给小白改个名字。必须要交代的是,这玩意属于邪术,是被正道所不齿的。那位李神仙交给查文斌的便是这法子,据说是宋朝徽宗年间一位江西的道士发明的。这厮发明了这招后原本想进朝廷跟皇帝老儿弄个长寿的法子,可惜等他到了开封府的时候已经是被金人亡国抓去塞外做了俘虏。兵荒马乱的年月,他一路顺着黄河打算去大金国献媚,可惜自己天命已到,过河的时候恰遇翻船,被人救了上来后不久就得了风寒死了。救的那位便是李神仙的祖上,名叫天聪道人,那道士想死而复生,就把自己琢磨出的法子交给了天聪,想让天聪在他死后拉他一把。天聪为人正派,窥得这法术的内幕后自觉邪恶,本就是乱了伦理天条的事情,只是一把火将那江西道士烧了个干净,连同骨灰都撒进了黄河。人死了,东西还是留下了,老祖宗们做事就是这样,不好的东西收集起来叫做禁术,传到李神仙手上也从未有人用过。只因天聪认为这法子过于阴毒,那被借之人的亡魂势必不会甘心,施法者很有可能会遭致天谴。查文斌哪里管得了那么多,他先上楼,手里拿着一个小罐子,罐子两头都是空的,一头用符封着底部。门很轻易的就被打开了,照旧的一片都是漆黑,拿了一根红色蜡烛细细的点起来,屋子里顿时有了昏暗的光线。“小白,在吗?”查文斌轻轻地喊道。老夏在床上伸了个懒腰道:“别喊了,见你那副样,人怕。”查文斌拿了辟邪铃轻轻一摇道:“亡魂莫问道何方,铃响引魂路两旁,请君入瓮无思量,老君带你归故乡!”一张符纸夹在手上,犹如蜡烛一般点燃,绕着这屋子三下两下不停的来回走,莫得好像是发现了什么,指着墙角处喝道:“速速受降!”幽幽的一个人影,不太看得清,在火光的照耀下黑乎乎的一团,查文斌把个罐子朝着那团影子清清绕了两下,猛地手上铃声大作,老夏好像听见了一个女人惊恐的尖叫声。午夜里,空荡荡的屋子,那声音叫的人心里寒碜。他知道她曾经是他们的朋友,可是如今照样面对的是看似无情的道士。楼下,棺材边,老夏自顾自的抽着烟,看着开口的棺材里躺着的那个女人,他左思右想。老查以为他有话要说,停下了手中忙着的活计问道:“有事?”老夏摸了摸后脑勺十分认真的说了一句:“真得怪可惜的……”还魂,需要设还魂阵,这地上如今已经铺了一面纯白的被单,袁小白已经被从棺材里抬了出来。她的四周点了总计七七四十九枚蜡烛,这不是浪漫,这是死亡的跳跃,她的脸上,她的身上,淡黄色的烛光就像是催命的灯笼。一杆老式的毛笔,也不知道他从哪里弄来的,老夏说,那笔的前头都开叉得跟老母鸡尾巴似得。一个小碟,碟子里是空的,老查认真的一个人盘坐在地上跟空气说话,嗯嗯啊啊的反正老夏说他听不懂,只觉得自己头昏脑涨的。当时已经是接近凌晨了,老夏也不晓得他这到底要弄多久,客厅了有沙发,老夏觉得累便上去躺着。袁家的房子四周都有落地窗,一层白纱隐约的透着外面朦胧的月光,合着衣服,老夏的鼾声渐起,他只觉得自己好累,事后才知道那是这屋子里所有活人的阳气都在骤然降低罢了。见过地狱嘛?活人是没见过的,真正的阴间只有你死了才有机会看到,而死人是不会说话的。老夏觉得有些冷,他蜷缩着,阵阵的寒意沁入皮肤,顺着肌肉直达骨髓,突然地一个哆嗦给他冻醒了。他的眼皮很重,模糊得看着查文斌还在那儿坐着,可是他总觉得这屋子里有好多人似得,那些人就在自己的身边,甚至有肌肤相擦的感觉。“别动。”老查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起身了,他附在老夏的耳边轻轻说道:“你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听见,明儿一早就出去找个香火旺的寺庙呆上一整天去去晦气。”老夏想问,可是嘴巴已经被查文斌给捂上了,给他做了个禁声的手势。老夏转悠着眼珠子,猛地一瞥,忽然见到那落地窗上好像有几双大手印,黑乎乎的还在不停游走。“呜呜……”他想提醒查文斌,可是查文斌却给了他一个诡异的笑容,他露着一口大白牙,可是老夏觉得查文斌张开的嘴里是一抹猩红,就跟要吃人的野兽似得,这绝不像是他所认识的那个道士。自然界生存的法则是什么?弱肉强食!查文斌知道跟这群恶鬼们打交道自己不比他们更恶就会被撕成碎片,今晚他打开了一个口子,一个小小的地狱之门,就在这间老宅子里!从今天起,这里不可以再住人了,这是他和袁先生的交代过的。阳宅变阴宅,如今的袁家公馆就是一座耸立在摩登都市里的大坟,这方圆十里内的孤魂野鬼今晚都会过来报道,这法子果真是非比寻常的凶险。一个小时之前,查文斌已经割开了袁小白的中指,她的血还是温热的,汩汩的从指缝中开始流入那个小碗。蘸了一点放入口中,查文斌嘬了一下,有些微咸。这血里有自己的一部分吧,他暗想道。又是一刀,这一回是自己的,两个人的血再次混合。巫术最早都是从血祭开始的,古人们相信,人的血里有属于他的灵魂。可能当年创造这个法术的道士到死也不会想到,再有人重新用它已经是一千年后。查文斌的手指在碗里迅速的比划着,那些血绕成一个漩涡,一点一点的他的手指速度越来越快,那些血几次就要溅出来又几次回落。大概是让那些血混合充分了,那根开了叉的毛笔轻轻的搅动着,原本干燥杂乱的笔锋瞬间像是有了生命一般,竟然变得开始柔顺起来。那些或折损,或弯曲的毛肆意贪婪着吸收着碗里的血,他只觉得那笔的沉重已经不是他能提起来的了。这便是地狱之门的钥匙,收集一千个死者天灵盖最中心的那三根毛发,男女各一半,这些死者全部都来自同一个生辰八字,既:阴年阴月阴时阴刻,总计三千根。笔杆用的是一位活到一百二十岁高龄,满两个甲子轮回的的老人腿骨所制,这东西根本就是邪物,当年那位江西道士花了数十年心血才收集完成。当查文斌亲眼看到那位老人拿出它并且讲述它背后的真相时,查文斌顿时觉得自己干了一件多么丧心病狂的缺德事。那三根毛发,就是人的三魂所在,那位道士取了千人的魂魄封印在了那根腿骨里。腿骨有两个甲子轮回,象征着阴寿阳寿,亡魂在这腿骨里永世生死交替,万年不得超生,这怨气越积越大,根本不得已超脱,一见人血自然是疯狂吸食,将那怨念全部集中在了笔锋之处。所谓以毒攻毒,要想开地府,莫非千人哭,这便是此笔名称的来历。深吸了一口气,查文斌缓缓提起这只无比沉重的千人哭,就着那白色的被单,轻轻的第一笔画下。似乎根本不需要他动手,那笔轻轻的带着他的手腕在游走,那副老人曾经给他看过的图案,复杂的让他觉得超过了任何一道道符。这是一副什么图?一副万鬼疯狂的讨伐图,它们要撕开这道封印,它们要冲出这个牢笼,这是亡魂的哭泣,是死亡的跳舞。原来这图不是人画出来的,而是由那一千个亡魂吟唱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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